傅元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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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一點掌控,多一點體驗:讀《海德格:其人及其時代》

(编辑过)
在今天的世界中,很多人對於讓自己「有用」這件事,感到十分焦慮;但是,我們必須倒轉這個次序,才能夠真正的解決這個問題。首先是我們先有了「生命」,我們為了讓自己的生命過得更好,才因此須要使用「計算」、「用處」的觀點來考慮事情。反之,如果人把自己(生命)的價值,只看成是要達成某個特定形象、目的,那麼,即使他真的能達到這一點,他依然會感到生命本身是非常空虛的。

「生命」與「計算」

我們現在所生活的世界,有一個可以被稱作「可計算性」的特徵;意思是:當我們在對待未知的事物時,像是「大自然」(河水、山川、土地等等),我們常常會先去認識、了解它的結構和成分,然後再制定一個計劃,試圖把自然改造成人們所規畫的樣子。在這種態度下,我們常常不自覺的,只把自然看成是一個我們可以了解、掌控、和改造的對象。我們想要阻止大自然,依循著自己的潛能與規律運行;我們希望大自然對我們「有用」,希望把它重塑成我們計畫中的樣貌。

類似的事情,也發生在我們的教育現場裡。有些家長、老師,不願意讓小孩自己去嘗試、犯錯、和選擇,而是為其制定一個計畫,要求孩子變成計畫中的樣子。這是非常錯誤的行為。我們可以注意以下這一點:在這裡,即使教育者的計畫,是根據他對小孩的觀察所制定的;並且在實施計畫之後,他願意根據孩子的反饋來調整計畫。但是,只要他優先重視的是計畫所帶來的「成果」,而不是願意接納孩子獨一無二的生命經歷;那麼在無形之中,他依然是減損和貶低了孩子的生命力與創造力。

圖片來自Unsplash,由Priscilla Du Preez提供,特此致謝

在「可計算性」思維的影響下,有些人對自己的孩子是如此;對其他人又何嘗不是呢?朋友、伴侶、甚至親人,有人按照著自己的需求,把生活中的人擺放在一個固定的、方便自己取用的位置。這樣的人,其實並沒有把「他人」看成是一個完整的人;只是從自己的需求出發,把他人視作是滿足自己需求的工具。可是,對於工具是不需要「溝通」的。於是我們看到在這個現代社會中,有這麼多的拒絕溝通與溝通失敗;並又因此衍生出諸多沉痛的後果。

描述,可以加深我們的認識

那麼,我們可以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呢?此時,我便要回到這篇文章的主旨:海德格。值得讓我們深思的是:海德格僅僅是「描述」這個問題;但他似乎從來沒有直接說,要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描述」,又有什麼好的影響呢?

正如海德格所描述的,在我們的生活中,的確有「可計算性」、「技術」這樣的經驗;不過,我們也有其他不同的經驗。海德格和一些現象學家所做的工作便是:去「看」!深深的回到自己的體驗,再描述自己(及其他人)的各種經驗。在這個過程中,人對重複的、甚至習以為常的事件,卻有了更深的理解。如果接續我們前面提到的「可計算性」問題,這種「描述」可以從兩種狀況來著手:一種是針對現代人對「技術」的經驗;海德格嘗試去描寫人們是怎麼去運用「技術」、想到「技術」,以及技術是如何影響了我們的思考方式。這種描述一方面加深了我們對技術的理解;另一方面,也讓我們能觀察和思考到這個問題:技術經驗有沒有可能,變化成另一種不同的經驗(譬如「藝術經驗」等等)?

另一種方式則是:繞開技術的經驗,去描述我們其他種類的經驗。這方面海德格做的工作更是豐富而且艱深。我們這裡只舉一例:那就是海德格對「原初的體驗態度」的分析。

當我們認知或感覺到一樣東西的時候,我們實際上是體驗到了什麼?海德格在大學授課時,曾經以「講台」為例:當我們看到講台時,不只是看到形狀、顏色;我也同時看到空間、光線,與這個空間裡的其他事物等等。我們總是把「講台」放在它與周遭的東西間的關係中,同時,我們也常常把「講台」和「上課」這兩件事聯繫在一起。

從這個例子出發,我們可以發現:當我們遭遇一件事物的時候,總是會把它放置在這個世界中、與其他事物的關係之中,並且以某種與它相關的意義(例如「上課」之於「講台」)來理解它。

現代人的切身問題:「生命」的遺忘

海德格的思想非常博大,但本文只討論在其思想中,對於現代人最切身的兩個問題:「可計算性」、「有用」的問題,和「原初的體驗態度」的問題。

在今天的世界中,很多人對於讓自己「有用」這件事,感到十分焦慮;但是,我們必須倒轉這個次序,才能夠從根本上回答這個問題。是因為我們先有了「生命」,我們為了讓自己的生命過得更好,才因此須要使用「計算」、「用處」的觀點來考慮事情。反之,如果人把自己(生命)的價值,看作只是達成某種特定的「用處」,那麼,即使他真的能達成這個功效,他依然會感到生命本身是非常空虛的。

而現代人這種濃厚的空虛感,和「科學」的發展也有部分關係。這並不是說科學是不好的;而是說科學的體驗,是奠基在海德格說的「原初的體驗態度」之上,才有可能產生。在我們用科學去分析一張桌子或一棵樹木之前,難道我們不是先在日常生活中,把它放在光線、空間、椅子上或土壤上去觀看它嗎?所以,我們不要以為科學能給出全部的真理;因為科學所研究的對象,只是我們的整個生活、全幅生命中的一部分。

全幅生命的內容,只有用「生命」親自去體驗,才能領會。

呂迪格.薩弗蘭斯基(Rüdiger Safranski)著.連品婷譯:《海德格:其人及其時代》。截自誠品

2022/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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