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yVent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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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人與時》|談魯迅與教員們曾為學生們發過的聲音

做了一個自己反覆被霸凌卻被當成「殺人犯」的夢,醒來睜眼就看到成都49中的事情,心裡一緊,想到魯迅曾寫過的一篇文章,控訴的是那些手握權力的師長們,由此說開去⋯⋯那些留在我記憶中的,一個個在我還小、還不太懂生死就離開校園的生命們,你們可知道我還記得你們嗎?

一般我們會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蘇珊•桑塔格的《恩主》講的就是主人公任自己清醒時刻的人生被夢境主導後的故事。昨夜一夢,竟然是自己在學校被同學幾次霸凌後還擊卻被學校開除的事情,其中,霸凌自己的人還是曾經的好朋友。霸凌的人未想到我會還擊,憤然跳海,被霸凌的我反而成了間接殺人犯被開除,幾分鐘內要收拾好所有的東西走人。好痛,然後醒來了。睜眼的第一刻就看到成都49中發生的學生「墜樓」身亡一事,挖了挖,久久不能平靜,夢境又重現在眼前了,后背阵阵发凉。弗洛伊德說,夢是沉澱及displacement。原來,我真的從未在夢中看到過太陽。

這讓我想起了魯迅在1925年8月10日寫的一篇《女校長的男女的夢》。此文是魯迅控訴楊蔭榆的。楊蔭榆(1884-1938),江蘇無錫人,曾在美、日接受教育,時任北京女子師範大學校長。附錄裡對楊蔭榆的註釋是她「推行封建奴化教育,壓迫學生」,而魯迅8月10日寫這篇文章是因為,8月1日的時候,楊蔭榆「帶領軍警入校,毆打學生,截斷電話線,關閉伙房,並強行解散四個班級。」事發之後,8月5日,楊蔭榆又以女師大名義寫了「致書學生家長」,說學校「要正本清源」,才解散班級,所以勒令家長敦促學生另選班級,如果「逾期不交者,作為不願再入學校論。」

後來,有包括魯迅在內的七個教員,聯名發表了文章,說明楊蔭榆的誣妄。這七位教員是魯迅、馬裕藻、沈尹默、李泰棻、錢玄同、沈兼士、周作人。之後,魯迅又寫了這篇文章痛斥楊蔭榆。其中,這樣一段很令我動容——

「女師大的學生,不是各省的學生麼?那麼故鄉就多在遠處,家長們怎麼知道自己的女兒的境遇呢?怎麼知道這就是威逼之後的勒令討饒乞命的一幕呢?自然,她們可以將實情告訴家長的;然而楊蔭榆已經以校長之尊,用了含胡的話向家長們撒下網羅了。」

從1925年開始,可以說至今,學生都很多是來自各省的,高中學生大多是本省的,但是也有父母不可以即時趕來的時候,而學校是承擔了家長與社會的信任的。可是,像楊蔭榆這樣的師長不少,她們會利用權力壓下不同的聲音,利用權力辦別人辦不到的事情,而之後一紙「致書學生家長」以官方姿態布一張羅網,完全在事情之外的家長的無力與無助,豈是一般人能夠體會的?

萬幸的是,民國的時候還有魯迅和其他的教員為孩子們、學生們發出聲音,為正義發出聲音;萬幸的是,那些聲音留了下來。可是,留下來又有誰看呢?魯迅啊魯迅,那時候就說——「她們可以將實情告訴家長的」。

生長在校園的環境,也從小接觸到或多或少這方面的情況。學生在學校死亡,學校不願意擔責任,沒有人為遠在千里之外的心碎的家長著想,更沒有人去在乎一個已經死去的學生或者她/他死去的原因,第一時間是想怎樣對付前來問罪的家長,給一些人道主義撫卹,萬事大吉。那些留在我記憶中的,一個個在我還小、還不太懂生死就離開校園的生命們,你們可知道我還記得你們嗎?這麼多年了,沒有多少聲音發出來,在學校的,為人父母的師長繼續著他們的人生,度著時日。

魯迅討伐的是快一百年前的事了。人啊,時日啊,過了又過,慘劇一再發生,明天就是5•12了,我想起了蜀地。我印象中的蜀地,人傑地靈,山美水美。但也就是那塊蜀地,在13年前那一天天翻地覆了,可能很多人都忘記了,但至少還有很多人不願回憶地震的那天,那個烈日當空的、白灼的14:28分,至少我永遠也不會忘,搖晃的樓房,入夜後撕聲裂肺的哭喊,被迫的捐款,一次又一次的餘震,在操場上度過的日夜,扶著搖晃的一切無處藏身的恐懼⋯⋯都成了過去,壓在了大石板下面,不許任何人掀開;都成了過去,一把火燒掉,只留下塵埃。

好傷心,不知道怎麼結尾,找來魯迅的《人與時》(寫於1918年),7句話的小說,以下——

一人说,将来胜过现在。

一人说,现在远不及从前。

一人说,什么?

时道,你们都侮辱我的现在。

 从前好的,自己回去。

 将来好的,跟我前去。

 这说什么的,

 我不和你说什么。
Photo by Ana Flávia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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