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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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薇差盯着辉光管中跳动的数字,默默倒数,“还剩多久呢?可能不到三个小时?”车前的余晖还没完全褪去,管中盘根错节的灯丝仍清晰可辨,由灯丝构成的字符正按照16进制有条不紊地闪烁着。

  “那不过是你的臆想。”耳边的轰鸣声像游迹于以太的蛇,循着空间中稀薄的介质,途经卫星“车前”,最终连接两颗远星。“从核星出走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然后呢?靠祈祷等待神的恩赐吗?”

  车前从天空渐渐隐去,辉光管的结构已经模糊不清,字符橘红色的光芒正和宇宙的脉搏遥相呼应,而薇差的心跳声,紧随其后。“或许是这样不错,但这颗星球上的神好像并不和蔼,它总是通过掠夺来施予恩惠,一开始我只是提笔忘字,但好在飞行器里还剩了本维修手册,让我在修理动力系统时不至于把翘曲器认成排风管。但随后的日子里症状却严重起来,一些抽象的词正慢慢退化,变成了胸闷或者胃疼,这种急骤的痛感有时候伴随着呕吐,让我想起漂流荒岛的鲁滨孙,因为一场小感冒就差点丢掉性命。但我心里清楚我跟他不同,这颗星球不存在什么'流感病毒',我也并非身体有恙,反而在'痊愈'后变得更加神清气爽,疼痛,总归是可以克服的。”

  “那梦呢,你总不能在梦里撒谎”,我总会在梦里见到薇差,我以为会梦到他懊悔不已地向我哭诉,然后乖乖回到核星,但事实上却只是梦到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陪他去书店找书,或者看看时兴的电子设备。只有一次例外,我看见巨浪越过楼顶,月光正艰难地渗透过来,我拿起手机对焦抓拍,想跟他分享这个奇景,但却迟迟没有收到回音。

  

  还剩,嗯,两小时四十八分。距离飞行器里的纠缠示警器提醒核星坍缩已经过去了一年时间,那些残留的信息正努力突破这颗星球上空介质的阻碍,报告着从核星发来的最后音讯。两小时四十八分后,核星坍缩前最后一刻发出的信息将到达这颗星球,薇差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他的胃里翻江倒海,来势汹汹,一些抽象的词伴随胃酸到了嘴边,又被他咽进肚里。所谓人生际遇,总是新鲜的伤口结成了痂,又淡化成浅浅的印,就像枝丫折断处的结节,随着树的生长只留下灰色的斑,就连不住闪烁的十六进制萤火,只是自己人为设置的节点罢了。他清楚地知道两小时四十八分之后并不会发生什么令他震惊的大事,那不过是他一遍遍在梦里经历的场景,是他人生的一个变分δ,如今沿着平滑的轨迹来到终点。

  

  我拍下月光,点击发送,微弱的游丝应声断裂,湮灭在远星的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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