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石
艾石

前公益人,獨立記者,關注數位傳播、數據安全和民間行動。曾經是反性騷擾、反逼婚、北京清理信息援助等多個民間行動的發起者和參與者。

對著台灣和香港的同齡人,我克服不了的尷尬

封面圖: 1月11日,蔡英文勝選連任後,支持者在歡呼。 (圖片來源:路透社/Tyrone Siu)

前不久的一個聚會上,主人(一個亞洲其它國家的朋友)向在場一個台灣學生介紹我:”她是中國人,現在你們倆可以吵架了。“

對方是開玩笑的,但我知道Ta的意思:因為我是中國人,所以我肯定會和台灣人立場對立…… 然而我偏偏不是這種刻板印象裡的中國人。這句話讓我立刻尷尬上身,而對面那個台灣學生的不作反應,大概也是尷尬,或者是冷漠。社交恐懼症使然,我全場都沒有跟那個台灣學生說過一句話,哪怕我跟旁邊懂中文的美國朋友說中文,都無法突破自己的心理障礙。

說實話,這些年來我已經習慣了這種尷尬。在歐洲的時候如果碰到台灣/香港的同齡人,我多少會刻意迴避,不是迴避講話,就是迴避說中文。最可怕的是和台灣人/香港人同处一屋,過來一個歐洲人問”你們都是中國人“的時候。

我意識到,是我自己的價值和身份的复杂性之间無法調和,才會在面對他們的時候如此尷尬:一方面,我自然認同民主和自由的價值,認同爭取這些價值的努力和抗爭;另一方面,我多少有點覺得,我好像沒有資格跟他們說話,但我自然不允許自己有這種“自貶”的念頭,於是索性尷尬不說話。

“中國人”這個具有政治和文化雙重意義的身份,也讓我覺得自己並不是100%地理解到他們的處境。作為一個閩南文化體系裡出生長大的行政廣東人,講出“香港/台灣是獨立與中國”這樣的話會昧良心。我始終覺得如果不是ROC,不是中国这个可怕的样子,香港和台湾始终属于大中华的体系里。但如果民主和自由的追求需要獨立的主權呢?我覺得我還沒到願意去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刻。這種不願意,也可能是因為其實我跟香港和台灣的問題沒有那麼多的連結,在我心裡大約也覺得即便有那麼一天,民主和自由的訴求需要獨立的主權,那也是台灣人和香港人的事,跟我沒關係……

不過,我覺得最最最主要的問題是,在“中國人”和“台灣人”,“香港人”的爭論中,最主要的是“中國人”無法認識到對岸人們的訴求既複雜又多元。追求香港/台灣的民主自由並不等同於追求獨立,而且很大程度上,獨立的訴求也是因為ROC日漸逼近或已經施加的威脅。

這也是我無法跟主流中國人對話的地方,更是我無法向我的外國朋友解釋”為什麼我和主流中國人不一樣“的地方。 我在不少場合都被逼著試圖解釋這個問題,然而”自證不同“是如此的困難。

大部分沒有身處其中的人,就無法理解”中國人“這個身份被政治話語污染的程度,理解作為一個人從小就要被塑造的觀念如何根深蒂固,即便我們當中不少人出國求學、工作,但這種觀念始終就像銅墻鐵壁一樣無法動搖。每次我這樣說,他們都睜大雙眼質疑我的說法。就像開頭提到的那個聚會的主人一樣,後來我試圖向TA解釋的時候,他說:”你怎麼那麼確定大部分中國人都跟你的觀點不一樣?“

這種質疑讓我覺得煩躁,甚至生氣。我在內心裡大聲抗議:”你們又沒有做過一天中國人?怎麼理解大部分中國人就是持有如此非黑即白的立場,和對岸的同齡人無法進行任何對話?“ 但理智上我又明白我無法怪罪他們這些局外人。這大約是另一種作為邊緣中國人的尷尬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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