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來自天空》◎清朗
小說《來自天空》◎清朗

《來自天空》原創小說作者。 每天都在跟五個國中臭小孩講幹話。 一個焦慮的女人。 官方網站: https://sites.google.com/view/from-the-sky/%E9%A6%96%E9%A0%81

精靈的親吻

《來自天空》第九章 我送你回家 下
害羞的碧落。


   靠近正午的熾熱,讓人忘記了現下是十二月,等到下午三四點,那冷風像是從結冰的湖底吹出來一樣,路上嘻笑的孩子們都開始後悔,出門沒有聽媽媽的話帶上外套。


   除了碧落。她現在覺得自己簡直要熱死了。

   隕石就站在體育館門口等她,碧落手上拿著制服進了儲藏室,實際上腦袋卻一片空白。


   「他到底想幹什麼。」碧落把左腳的襪子套到右腳上。

   「我剛剛有沒有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我想想,等等,我剛剛說了什麼?」碧落把制服反著套上脖子。


   「這邊有個窗戶欸,還是我從窗戶跳出去好了。」碧落拉上裙子,用力嘆了一口氣。

   等她發現整套制服全部穿反後,又重新整理好,伸出手捏了一把自己的臉。

   「啊,好痛。」碧落痛得放下手。


   「……原來是真的嗎?」碧落站在原地,覺得身後彷彿有一組交響樂團,正在彈奏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


   在碧落長達十二年沒有男生朋友的歲月中,她對男生最多的概念就是他們很臭、很皮,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資訊了。

   碧落的父親不是個多話的人,如果父親說的話多起來,那肯定有災難要降臨了,從哥哥慘烈的家庭革命故事就可以窺知一二。


   在那個剛剛開始上電腦課,每個小朋友都在玩土撥鼠莊園的時候,爸爸神秘兮兮地把碧落給叫去,跟她說,每次用家裡的電腦時,都按兩下哥哥的即時通介面,如果看到即時通裡有愛心符號的話,就把他給叫過去。


   碧落愣頭愣腦的開了視窗,卻發現登不進去,於是傻傻地跑去問哥哥他的密碼是多少。被哥哥一通質問後罵了臭頭。


   「可是爸爸只是要看愛心符號啊。」小碧落嘟嘴看著哥哥。

   「你是白癡嗎?爸爸根本不是要看什麼狗屁愛心符號好嗎。」哥哥翻了個白眼。

   「那是要看什麼?」小碧落問。

   「難不成是要看你老媽。」哥哥又翻了個白眼。

   「你以後喔,屁股後面跟著一個男生的時候,就知道我在說什麼了。」哥哥用食指推了一下小碧落的額頭。


   回想結束。

   碧落從短短三秒的跑馬燈回到現在,忍不住暗暗罵了蒼蒼一聲。

   「什麼東西不講,偏偏講中這個。」


   碧落伸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深呼吸一口氣之後走了出去。

   「走吧。」隕石看碧落離開儲藏室,轉身往校門口的方向前進。


   隕石還不是高挑的身材,走路總是蹦著蹦著走。

   碧落在腦海中計算他每個步伐的速度,稍落後時急著跟上,卻又覺得走得太急看來起來太在意,放慢了速度,又怕自己看起來像在拖延時間。


   清朗的暖陽讓微風也和暖起來,吹在身上像是精靈的親吻。兩人在校門口停了下來,碧落抬頭看著閃爍光芒的紅綠燈,他感覺胸口裡也有一個號誌亮起了燈。

   耳畔節奏分明是心跳的響聲,那奮力的擊鼓讓碧落越來越不開心,她不開心聽到這種意義明確的聲音。


   既然這樣,還沒有承認是不是就可以當作不在意。


   「直走嗎?」隕石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才開口,又或者其實時間只流逝了一分鐘。

   「你送我到這裡就可以了。真的。」碧落小聲地討價還價。

   「綠燈了,我賭是右轉。」隕石像是沒聽見一樣,繼續往前。

   「你等一等啦,我要想想。」碧落見凹不過他,弱弱的開口。

   「你還要想嗎?這不是你家嗎?」

   「這附近又沒有什麼路標,開學到現在我就一直迷路。」

   「那你最後都怎麼到家的?」

   「用聞的。」

   「蛤?」

   「如果走對了的話,可以聞到一種很高貴的花香。聞到了就快到家了。」這短短的對話轉移了碧落的緊張。


   「晚上外面越來越黑的時候,聞到那個味道就覺得很安心,感覺等一下就能看見媽媽在門口等我了。」碧落笑了起來。

   「捲毛就像蜜蜂一樣,跟著花在走啊。」隕石也笑著回應。

   碧落見他笑了起來,心頭打轉的東西便一下吹沒了。


   「…隕石,你真的不急著回家嗎?」碧落看著隕石的笑臉,小心翼翼的開口。

   「在外面繞繞滿好玩的啊。」隕石轉過頭去,看著眼前的路。


   「可是你的家人會擔心的吧。你才剛上國中就去同學家裏住,而且住了那麼久。」

   「安啦,這麼大一坨人是能危險到哪裡去。」隕石聳聳肩,蠻不在意的樣子。

   碧落眨眨眼,她感覺得到,這是他們第一次這樣並著肩走路,周圍也沒有其他同學在,她本來以為縮短了某種距離,事實上卻不然。


   她感覺在隕石身邊,當北風是不行的,得像太陽光那樣,一點點的加熱。

   碧落悄悄的看了隕石一眼,冬季制服的長袖子遮住了隕石的手臂,比起自己已經汗濕的背脊,隕石看起來一滴汗也沒有流。


   她輕輕低下頭,卻揮不掉這種莫名湧上的不平衡。

   她不知道,也還沒有感覺。比肩而行的意思,是兩個人都要配合彼此的速度。放慢了一步都是一種退讓,只是形式上的差異而已。

   

   「捲毛你喜歡你的新家嗎?」

   「大概是喜歡吧。」

   「大概是不確定的意思嗎?」

   「我好像忙得忘記了一些東西。這種喜歡,可能需要跟過去的生活做比較吧。」碧落無奈的笑起來。

  

   「我記憶力可能不好吧,忙起來就會忘記一些事情。忘了就比不了了。」

   「喜歡也是需要用記的?」

   「可能是。」碧落低頭思索。


   「比起說是不再喜歡以前的生活,不如說是害怕忘記去喜歡了。」碧落搖搖頭,她也不太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聽起來太勉強了。」隕石歪著頭。

   「可能是因為我們還太小了,等我再大一點,可能就會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碧落看著最後一個路口,花香縈繞在鼻尖,沉重得垂掛下來。


   「跟捲毛說話真的很有意思。」隕石笑道。


   「那這個給你,當作我給努力回想的捲毛一個鼓勵。」隕石示意碧落打開手掌,反過身子扭下一朵白色的小花,放在碧落手中。


   「…啊,真漂亮,謝謝你。」碧落看著花朵,小小的竊喜。

   「不過要小心,那朵是有毒的。」

   「啊—隕石!你又來了!」碧落趕緊甩掉手上的花,用小拳頭攻擊著隕石的背。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對不起。你看你看,你家是不是快到了。」隕石躲過了碧落的拳頭,兩人鬧著鬧著不知不覺走進了住宅區,四周變得幽靜了起來。


   碧落這才發現離家近了,趕緊左右張望,果真看到了一旁矗立的紅色小電話亭,那電話亭建得像是森林裡的小木屋,在一排紫色的建築物中,就像藍莓果醬裡混進了一顆草莓。


   「噓,小聲一點。好了啦,我家到了,你跟到這裡就好。」

   「我送你到門口吧。」

   「不行。」

   「為什麼?」

   「我爸看到你會不高興。」

   「為什麼不高興,我又不是要去看他的。」

   「你去看他還得了。反正就是不行,掰掰。」碧落隨便的跟隕石揮了兩下手,便頭也不回的往家門口走去,但她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走了回來。


   「隕石,我家住這裡的事情你不要跟別人說喔。」

   「蛤,我為什麼要說這個。」

   「就是不要說就對了。」

   「…那我要封口費。」

   「哪有人這樣的。欸,等一下,舞鞋先還我。」碧落伸出手,抬起下巴,隕石這才不甘不願的把鞋子還給她。


   「好了,我真的要走了。明天見。」碧落接過舞鞋,肩膀便放鬆下來,安步走向家門。可下一秒卻感覺身後有股拉力,把她連人帶書包整個抓起來。


   「嗚阿阿阿——隕石你又要幹嘛啦。」碧落看到隕石的手臂橫在她的書包上,只好轉身抓住他的手臂。

   碧落這才感覺出隕石的手臂竟然也都是汗水,即便他的臉上是滴汗不流。


   「難道他也有點緊張嗎?不對,什麼叫『也』,我又不緊張,我哪有緊張,我幹嘛在意這個。」碧落腦袋裡又糾結成一坨糨糊。


   碧落想鬆開他的手臂,可隕石又反抓了回來。碧落這才對上了隕石的眼睛,那雙眼睛被日光照得清透,沒有一點雜質,可就是望不到底。


   「…你…怎麼了嗎?」碧落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平撫了的心臟又開始不爭氣的脈動。


   「不…沒什麼,你手上有一隻螞蟻,我把他弄死了。」隕石放開了手,嘴角含著笑。

   「螞蟻?哪有什麼螞蟻?」碧落低頭看著空落落的手臂,心裡嘟喃著。


   「掰啦,明天見,快進去吧。」隕石向碧落揮揮手。

   「恩,掰。」碧落朝隕石吐了吐舌頭,反身打開門鎖,很快進到了屋裡。


   碧落關上門,這才大聲呼了口氣,他感覺彷彿跳了好幾支高難度的芭蕾小品,喘得氣都上不來,他反過身子鎖上門,這才從鐵門的倒影看到自己的臉。


   「天啊,也太紅了吧。」碧落拍拍自己的臉頰,自己的臉成了一顆蘋果。他沒有注意到的是,門外的那人並沒有馬上離開。


   他靜靜的仰望著碧落家二樓明明滅滅的燈火。

   「有人在等她回去呢。」隕石用一種沉靜的語音,低聲與自己說。


   碧落回到了房間,剛放下舞鞋卻感覺有東西掉了出來。

   「嗯?」她撿起舞鞋,這才發現裏頭裝了一個草莓顏色的棒棒糖,那棒棒糖在日光燈下閃爍著輕巧軟甜的色澤。


   這拙劣的驚喜讓碧落不禁笑了出來。

   她突然有些惋惜時間過得太快,從家裡到學校為何就不能再遠些呢?碧落眼前一亮,想抓住時間的話,那不還有個方法嗎?


   她跳上床板,從牆上最高的置物櫃裡拉出了一本藍色的冊子,那冊子是國小時候比賽得來的獎品,當時流行的密碼筆記本。


   碧落輕輕解開了那本子的鎖扣,翻過了第一頁,上頭用彩筆寫著「我要成為一個世界知名的舞蹈家。」,又翻過了幾張舞台的照片、朋友留下的短箋,和一些眼淚的腳印。


   她翻開了簿子,到了空白的新的一頁,輕輕的描下了今天的日期。


   這是塵封的文字裡,第一次長出了新的枝枒。

官網搶先看:

https://sites.google.com/view/from-the-sky/%E9%A6%96%E9%A0%81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