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外人
槛外人

农妇,母语一般,其他语言更一般,但这些都没有能阻挡我对各种语言和文字的热爱,哪怕是看看也好。

秋日柏林

柏林 秋天 柏林墙 《致好人的奏鸣曲》

汉语对他国异邦的称呼其实细看是有趣的,清朝以前我们对异域外邦的叫法里总带着些陌生和天然“恶意”的影子,如身毒、罗刹之类听着就不像正常人住的地方。但民国以后越来越多的国家、城市名开始好听起来。我就常常给身边的人介绍瑞典这个词在汉语里的意思有多美好,他们也实在惊叹Sverige这么个普通的地名能生出这等高雅之意来。

柏林也是一个,不仅好听,而意思也切合这座城市的特点。Berlin一词多数德国人会告诉你来自他们的西北日耳曼语,意为熊出没的地方,甚至在这城市的一些地方还能看到与熊有关的标识,以及影迷熟知的柏林电影节奖的那两只熊。这点来看秀肌肉是人类的共通性爱好。不过从语言学的角度推敲,Berlin这个词更可能及可靠的来源是古波兰语berl-, birl-,意为“沼泽地”, 它的原始印欧语词根是 *ber-,意思相同。柏林也确实处在一个水域广阔的低地区,尽管主要树种不是柏树,但从高处看去,那番林木葱茏、绿茵遍布的景致确实对得起它的名字。柏林的那条著名林荫大道Unter der linden(椴树下)也充分体现了此城与树关系不浅。椴树在是西北欧地区常见的一种树,这些地区历来有个传统,就是在椴树下聚会,因此与lindens(不同日耳曼语有不同拼写法)相关的地名不少。

Unter den linden

秋天的柏林风韵别致,德国人都说他们的首都最闪亮的时刻就是秋天,所谓Herrliche Herbstfarben in der Hauptstadt (意为美丽的首都秋色,德语中这三个单词都以H开头,连读趣味只有德国人和会德语的才能体会)。

有层次的秋色确实让柏林显得不那么生硬和难以亲近,即使那些上世纪战后的建筑也不像在一些电影中看上去令人倍觉灰暗和压抑。每次提到柏林街景,我脑子里最先跳出来的画面是影片Das Leben der Anderen(直译为《他人的生活》,更著名的中文译名是《窃听风暴》)中男主角最后走在一条街上,无意中看到一家书店在卖《致好人的奏鸣曲》,那条街就是我心中的柏林;那本书扉页上的“致HGW XX/7, 真诚的感谢!”便是我对人类在最黑暗时刻仍保有善意的最深感动。

柏林街头(西柏林)

坐在街边,虽然寒意阵阵,但我还是点了啤酒而不是咖啡,这种对立与违和其实正是柏林的气质。柏林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被盟军轰炸机摧毁,重建时又被东西德两边头脑发热的城市规划者当成试验场,风格凌乱杂陈。它不像巴黎或罗马那样保留着古典之美,常常被形容成“欧洲首都里的一个灰姑娘”。与现代的伦敦和纽约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没有一个大的金融区和伴生而来的紧张和浮华。但这一点似乎正在改变,柏林正变得像全球一些发达或半发达国家的首都一样宏大、昂贵、时尚且无聊,以后再要找这种半新不旧又亲民的首都大概要去布加勒斯特或萨拉热窝了。

不过至少现在的柏林还好,不算太贵也不矫情,所以是年轻人喜爱的地方。尽管疫情的阴影还在,但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群让城市活泛和生动了起来。我们确实可以在线上完成很多事,但空无一人的街景总让人生出末世的恐惧,那时再热的一杯咖啡也抵不住寒意。

街角

秋天的柏林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还是32年前11月6日那天,柏林墙倒了,但那面墙是不是在所有人的心里都倒了还需打个问号。曾经看到过一则故事,有个名叫马里奥的人在柏林墙倒掉前的20世纪80年代早期因言入狱,并受到史塔西(东德秘密警察机构)的审讯。两德统一后,他在柏林百货公司KaDeWe的雪茄柜台工作。1999年的某天,他接待了一位顾客并认出了这位正是当年用刑折磨他的秘密警察之一。马里奥对这位前秘密警察说:“你欠我一个道歉。”“我不欠你什么。你那时是个罪犯!”这位前秘密警察不加犹豫地反驳道。围墙可以物理性推倒塌,政府也可以改朝换代,但几十年来建立的思维习惯和行为模式显然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改变,或许一辈子也无法改变,至死也认为自己没错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那些独裁者们。

身边走过的柏林人和像我这样来柏林旅行的人,并不担心有史塔西跟踪;想说什么、抗议什么都行,没人无端送你去监狱。更重要的是,在钱包许可的范围内,可以自由地去自己想去的大多数地方,或是像我这样不合时宜地在异乡的秋天喝一杯冰凉的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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