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柏儒
林柏儒

簡報設計師︱總是想東想西

追蝴蝶的孩子

缺乏耀眼願景的人

大概在年初的時候,我播放星艦廣播 Alan 那集 podcast,卻發現自己很快就聽不下去了。

Alan 和我一樣畢業於臺南一中,不過他參與物奧保送臺大物理系,就讀一年後休學,去念 Minerva 一年後又休學,之後創辦了自己的公司。他的願景是「建立以超文本為基礎的全新網際網路,並把人類學習與研究的速度提升到理論極限」。

其實他聽起來人很好,但或許這正是我聽不下去的原因之一。他引爆了我心中最自卑的角落,擁有明確願景的人對我來說如此耀眼,一接觸就被灼傷。如果他像另一位朋友 H 一樣擺明是個天才就算了,偏偏又具有許多天才不具備的德性,找不到什麼理由來安慰自己。

怪異的是,一直以來我被視為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的人,但這可能是個誤會。我希望自己是個有遠大理想的人,但我並不是這樣,至少現在不是,兩者形成了認知失調。也許我也曾經是嗎?有點想不起來了,畢竟更多時候我只想去研究那些我感興趣的東西。

以前有幾位老師提過我適合當學者,曾經我也這麼認為。然而,我也相信工作就是要對人有用,做基礎研究是沒辦法保證這點的。基於這個想法、生活的空虛感與對學術界未來的悲觀,我選擇離開了學者之路。但這樣我真的有把自己的能力發揮到極限嗎?有時候我會想,要是我不管什麼未來,儘管去研究那些我感興趣的事物,會不會我反而為世界貢獻更多呢?

不過就算如此,我也不是個有遠大願景的人,不會想改變世界上多少人的命運。我只是被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吸引,就像追著蝴蝶跑的孩子,純粹感到好奇。如果剛好跑了很遠,做了什麼大事,那就當作運氣好吧,更多時候根本不會那樣。我只是在意那隻蝴蝶,我的眼裡只有它,我的世界也只有它。至於別人看起來如何,那是另一回事。

可是最後,我沒有遠大的理想,也沒有追著蝴蝶跑,而是打造出一份自己的工作,服務我的客戶並換取收入,剩下的時間才去研究那些我感興趣的事。這樣真的好嗎?我不知道,但循著路徑就是這麼上來的。或許這條路風險低一點,聽起來也沒那麼厲害,但到了我死前的一刻,我會認可這樣的人生嗎?我喜歡這樣的一生嗎?我真的能夠無悔地死去嗎?

這時候的我並沒有答案,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也有可能我只是缺乏自信,缺乏那種「我就這樣,不行嗎?」的那種自信。我只知道,原來我在意那些有遠大願景的人,也想做個一心只在乎蝴蝶的人,但我兩者都不是。


等待關注焦點匯聚成核心關懷的那天

有次和朋友聊天時,當他問起我到底想做什麼,我的情緒又被攪動一番,足見這是我很在意的課題。然而我沒辦法明確回答他,我只說很希望自己是個正直的人。這聽起來實在令人費解,什麼樣的人是正直的人?這很困難嗎?這算得上是個夢想嗎?對照朋友深信自己將成為洛克斐勒,打造全球知名的企業,一時我不知該如何自處。

回家後我整理自己的筆記,我認為事業上要努力的方向依然明確,把行銷、銷售與客戶關係管理的系統與流程都打磨好,根基才更加穩固。這有很多工作要做,但再下一階段該怎麼走呢?我還沒有頭緒。

而在人生的長期面向上,我發現自己有興趣的議題太分散了,也沒有和我的事業整合在一起,沒辦法明確說出自己的核心關懷是什麼。就算硬是歸納一個結論出來,我也不真心相信它,這時只能不知為不知,或許這也是長期目標模糊的原因之一。在這種情況下,我自然不會一直往某個人生夢想前進。

也許我還能做的,是透過寫作不斷累積每個當下關注的焦點。仔細觀察它們,主動反思它們,直到這些關注焦點匯聚成核心關懷。

此外,如果暫時不知道要做什麼,不如就就先累積未來的餘裕,像是錢、時間或足以讓我做任何事的籌碼。然後保持小規模的探索,等待下一階段。


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在六月底的時候,心中突然興起一種想法:說不定我從小到大都沒有變。

我一直是那個追蝴蝶的孩子,看什麼有趣就奮力追過去。我拼命跑不是為了跑贏別人,或是跑向哪裡,我只是想看看那隻蝴蝶長什麼樣子,莫名其妙就到了這裡。真正在驅動我的,從來不是宏大的人生志願,而是永無止盡的好奇心。

在和另一位朋友聊天的時候,他提到另一個有趣的地方:我好像特別在意自己的成長。過往那些讓我動力滿滿的目標,都有一個極為類似的格式: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高中大學的我,想成為一個能開心研究化學的人。大三之後的我,想成為一個能自己找到出路的人。接案一陣子的我,想成為一個能把生意經營好的人。身為簡報設計師的我,想成為一個能做出讓自己驚嘆的簡報的人。

這和具體行動或擁有什麼東西不一樣。如果是想把生意經營好,我會問為什麼?要賺到多少錢才叫好呢?這對世界有什麼影響呢?或許還是可以說出一番道理來,但我並不真心相信這些說法。對我這種非常依賴內在動力的人來說,還是騙不了自己的。

單單是經營好生意,擁有許多資產,能做出厲害的作品,這都不是我真正渴望的。直到我用那神奇的格式把這句話再說一遍,忽然一切都對了。我想成為簡報設計專家、厲害的團隊領導者與設計公司老闆,而把設計做好、生意做好,只是成為這樣的人的必要條件。

如果我再問,為什麼我想成為這樣的人?我得到了意外簡單的答案:沒有為什麼,我就是想。一心一意,沒有猶豫。隔了近乎一年,熟悉的力量再度從心中湧現。


純粹的初心不問理由

從前我不明白,為什麼有些同學做實驗只是因為有趣。研究這個這有什麼意義嗎?對其他人有什麼價值或幫助?「這很有趣」同學這樣回答我,有些老師教授也是這樣說。我終於知道那是真的,純粹的初心不問理由,本來就是這麼簡單。

其實,我的核心關懷一直都在那裡呀。我還是那個追蝴蝶的孩子,而這蝴蝶是我自己的幻影。他總比我更厲害一些,我真的好想看看他長什麼樣子,只能拼命追過去。或許偶爾回頭看時,會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居然走了挺遠,但我知道自己終究不會在意的。我是個追蝴蝶的人,再不追上去,蝴蝶就要飛走了。

這是個簡單的一生。我沒有想去哪裡,也沒有想完成什麼。我只想看看那隻蝴蝶長什麼樣子,那個比我厲害一些的自己到底長什麼樣子,於是奔跑了一生。


後記

如果要留個浪漫的結尾,或許停在上一段就好,可惜我還是多想了一步。

對更厲害一點的自己感到好奇,這意味著我會不斷奠基於過往的累積前進,這本身就是嚴重的路徑依賴。假如未來有一個最好版本的自己,對他來說過去的累積是資產嗎?還是阻礙自己的限制呢?畢竟我上頭並沒有老闆的限制,最重要的限制就是我自己的想像力、判斷力與資源投入,而不是任何其他人。

此外,或許是因為沒什麼寫履歷與換工作的經驗,我對自己的職涯也相對缺少反思。自 20 歲以來的軌跡充滿各種偶然,這段歷史我也尚未給予正式的承認與定位。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願主動談論自己的工作,甚至設計師的自我認同也是直到近兩年才出現的,這一切都有關聯。對於下一階段要做的事,說不定這段歷史中會有點線索,我也很期待那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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