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gen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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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farm helper

網球場

“嗯。但你覺不覺得,有可能是它們在看著我們,而不是我們在看著它們?”

搬到這裡來以後,因為房子旁邊的學校有網球場,所以每週都去打兩三次網球。


網球場很漂亮。建在一片林子裡,但地板光滑又新鮮。四圍的樹精心修剪過,剛剛好垂下一點枝條,既不影響網球場的使用,又增添了場地的美麗,簡直像一個漂亮的小湖泊,讓人想在裡面蕩舟。

這幾天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前天,我們正打著球,一隻旱獺從高高的網欄上跳下來,落在球網的一端。看了看我們倆,攢足了一口氣,用最快的速度跑過全場,然後嗖的一聲,串上了另一邊的高高的網欄。

“哇,我是剛看到一隻旱獺穿過球場了嗎?”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沒錯,就是一隻旱獺。哈哈!”


“那麼說還真是一隻旱獺。它為啥跑到這裡來啦?”


“誰知道呢?覺得寬敞吧,老在林子裡待著悶得慌。”

“你以為它是你麼……話說,它應該怕人才對吧。怎麼在我們眾目睽睽之下跑過去呢,它不怕嗎?”

“可能看你長得面善吧!哈哈哈!”


我們聊了一陣,繼續打球。十分鐘後,又來了一個過馬路的小東西。這次是一隻金花鼠。跟我看過的電影海報比起來,它實際原來這麼小。

它也一樣,不知道從哪裡串進來,望望對面的J,望望我,深呼吸一口,快速地向對面跑,但因為體型小很多,膽子也小很多,他沒有一氣兒跑下來,中途停了三四次,望望J,望望我,望望周圍,然後繼續。

我們停下手裡的球,非常高興地看著它過馬路。它興致不錯,不緊不慢地過完馬路之後,還聞了聞落在附近的一隻網球。似乎覺得沒什麼意思,昂起頭,頭也不回地從網眼縫裡溜進了樹林,不見了。

“剛才那是一隻金花鼠嗎?”


“是的。就是一隻金花鼠。”

“怎麼了今天是,這個球場吸引力真大,這麼多動物爭著過路。”


“是挺怪的。不知道為什麼。”


“大概就真的只是經過吧。現在放假,校園沒人,動物們活躍得很。”


“嗯。但你覺不覺得,有可能是它們在看著我們,而不是我們在看著它們?”

“什麼意思?”


“可能在它們眼裡,我們才是過路的人,而且奇怪得很,不但不走,還打起球來了。所以它們才過來探個虛實?我是說,有沒有可能我們trespass了別人的地盤哪?”


“嗯,也有這個可能。我在哪裡看到說,人的眼睛能看到的世界,很可能只是整個世界的5%,還有95%,是我們永遠看不到的,雖然它們就在我們旁邊,可能此刻就在你眼睛前面走來走去。”

“對呀,如果這兩個小東西,只是我們看到的那5%呢?”

“……” J沒接話。

我們繼續打球。撿球的時候,我突然看到地上有好多好多螞蟻,其中一些扛著白色的小東西,匆匆忙忙地走,往什麼方向的都有,但大部分都在一條直線上,那應該就是它們的main street. 我的腳,此刻就正好站在這條main street上。

我開始擔心,不敢下腳。原來我就是颶風,就是地震。我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正踩在什麼東西身上盡情歡樂,我感到的只是地面的彈性。我覺得好軟、好舒服,我真的只是因為歡樂。

很快我們沒再打了,收拾東西回家。

“你知道嗎?我曾經在一座廟裏住過一個月。那裏的住持走路很慢很慢,尤其在昏暗的屋子裡。我一開始以為她眼睛不好、行動不便。結果發現她是要彎下腰,仔細地看地上有沒有螞蟻,然後輕輕地、一步一步繞過去。”

“嗯。”

“我在想,殺戮是罪孽。但看不見的殺戮是什麼呢?可能那就是我的日常生活。那就是我。”

“嗯。”

“我也在忍受隨時可能到來的殺戮。我和被我殺死的東西一樣,不知道自己會被什麼力量奪走。”

“但你剛才打球是開心的,對吧?”

“對,我很開心。”


“這就夠了,不是嗎。”


“嗯。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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