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gen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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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farm helper

熱水袋

晚上剛把腳伸進被子,就被熱水袋燙得一縮。Louise皺著眉,小心翼翼地把熱水袋往後推了推,讓自己的腳停在熱水袋的邊緣,享受散發出來的陣陣熱氣,同時用腳趾試探性地在滾燙的熱水袋皮上碰一碰、又碰一碰。

小時候在南方生活,熱水袋幾乎是生命的中心。沒有熱水袋的夜是註定無眠的。你只會在濕冷的被子里把自己降低到被子的溫度。但一床沉重的大被子,如果加上一個飽滿的熱水袋,你會睡得像收到了聖誕禮物的孩子。

人生最痛苦的時候,她總是想起小時候在外婆家過年的夜晚。那床壓得她透不過氣的大棉被,外婆白天已經仔細烘乾過,氣味永遠是熟悉的。冬天南方的太陽和空氣中意猶未盡的潮氣。那是外婆的味道。

然後是熱水袋。其實在更小的時候是連熱水袋也沒有的。有的是一個光滑透明的鹽水瓶。外婆是護士,從醫院拿了用完的鹽水瓶,回來洗乾凈、消過毒,就用來做熱水瓶。但玻璃瓶太燙啊!現在的橡皮熱水袋尚且燙得要命,玻璃瓶燙起來可不是好玩的!外婆用舊衣服做了一個小套,套在玻璃瓶外面,非常好用。熱量留得更久,又一點也不燙腳,像一個溫柔的小腳爐。

她童年的每一個冬天都是這樣度過的。她從來沒有感到有什麼特殊,直到最近常常被裸露的熱水袋燙到腳,才突然想起了童年的這份享受。那個柔軟的舊熱水瓶套不知道去哪兒了。當年外婆被迫從老屋搬進姨姨姨父的新公寓時,拼死護住自己所有的破爛,瓶瓶罐罐,能帶的都堅持帶到了新屋,裡面說不定還有它在內的。但外婆死後,這些東西就像風中的落葉那樣瞬間吹得不見蹤影。即使再找到,也不是這個尺寸了。而那個為她做套子的人,再也不在世上了。

我還活著,但我和寒冬之間再也沒有人為我遮擋了。我和死亡之間也是。那中間只有灰色的風,無窮無盡地刮過來刮過去。唯一的目的是提醒我那是虛空。Louise想。

她踢了踢滾燙的熱水袋。她決不買熱水袋套,她需要每天晚上發生在腳上的刺痛。這是她唯一擁有的了,並且提醒她,她曾經擁有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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