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恙Wuyang
无恙Wuyang

周六不喝伏特加的时候,习惯性偏头痛。

咖啡 · 意大利面

我自己也没想到两个月前飞过来度过一个周末,并且在机场逗留了二十个小时之后就开始了在这座城市工作的日子,许多决定就是十分匆忙的。

我住的地方不能上网,于是每个周末我都会待在附近的咖啡馆,从下午两点一直工作到夜里十点店家打烊。平时这家店很清静,一整天可能也就两桌客人,不过,今天来了一桌日本人,兴致勃勃地聊着天,在市郊遇见这种情况自是不多见的。

「嘿,你知道这家店的 wifi 密码么?」隔壁桌的一个女人轻轻地拍了下我的肩膀。我摘下耳机,停了手上的工作转向她,想了想:「keep smile.」

「谢谢。」

因为被突如其来的拍肩打断了思路,我也就顺势地靠在沙发上决定休息一下,同时也打量起了这个女人。短发,黑白相间的宽横纹短衫,白色的短裤和白色的球鞋,没有化妆。她面前的桌上摆着从包里拿出的浮世绘封面的手帐,一支百乐 78G 以及一台电脑。有趣的是,她的百乐钢笔里的墨水却是绿色的。

「您最近沉浸在恋爱中吧,」我忍不住开口问。

「哈?没有没有……」她有些诧异,然后讪讪地笑了笑,说:「你怎么这么说?」

「因为你钢笔里的绿色墨水,」我顿了顿,朝她眨了眨眼:「不是有传说情书要用绿色墨水来写么,在西方新婚夫妇更是会种下一棵合欢树,所以苔绿色是用来传达爱意的。」

「不知道诶,我就是觉得绿色好看。」

我继续在忙着我的工作,快到交房租的日子了,我不得不托朋友给我找了些私活来贴补,写写广告文案、剧本什么的,钱不多倒也够我交上一个月的房租了。

因为旁边有人,我时不时会向右边看看,看看这个女人在干嘛,有时她抿着嘴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有时皱着眉头咬着钢笔,有时也会看我一眼笑一笑。

「这家店的咖啡真是齁甜啊,而且有点吵,」她望向我撇嘴说道。

「平时来也不吵,那边那桌日本人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

「你常来?」

「常来,每个周末都来。」

「为什么?」

「家里没网,懒得弄,就来这儿了,虽然东西不好喝,但是网速还算靠谱。」

「我也是,出来找个地方加班,家里太清净了,找个有人气的地方,只是没想到这里这么吵。」

「要不,我把耳机借你?」

「谢谢,还是你自己用吧,我出去走走,能帮我看下这些东西吗?我出去透个气,一会儿就回来。」

我笑着点头表示没问题。

一个月前,我第一次来这家店,那时候我和朋友路过,看到这里没什么客人就进来了,聊天总是要找个安静地地方。如果要说这家店有什么特点,可能就是这里卖得所有东西都有些糟糕吧,准确地说是一切都有点「齁甜」,不论是咖啡还是布丁,亦或是其他的诸如奶茶的东西,入口都像是被灌了一勺砂糖,又绵又绸的甜容不得细细感受就被淹没其中,仿佛全世界都被裹进了一个白色的世界里。

不一会儿,那个女人回来了,「推荐我一款喝的吧,最好是咖啡,你常来应该知道这家店什么值得喝。」

我招了招手,示意服务员过来,「给她一杯柠檬水。」

「咖啡的魅力在酸香,柠檬水是这家店唯一有酸味的,」我望向她,故作无奈地说。

她对我给出的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似乎你懂咖啡?」

「不是很懂,每天自己冲一壶喝,当做早餐,习惯了自己泡出的味道,也就有了些偏见。」

「有机会,请我尝尝你的手艺?」

「行啊,等有时间。」

这个女人一口气喝完柠檬水之后就离开了这家店,临走前要了我的联系方式,说是要和我一起喝咖啡。

半个月后,我又见到了这个女人,是她找的我。

那是个周三,由于前一晚加班到凌晨两点,所以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起床洗澡的时候听到电话响,出来翻看手机的时候是一个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短信上写着:

「说好的咖啡呢?准备什么时候请我?」

我想了想,回了一条短信过去:

—今天?

—下午?

—可以。

—你家还是我家?

—你家。

—好,我收拾一下,地址是……

就这样,我打了个电话去公司,请假。

「哗,竟然带了这么多东西,感觉我是叫了个外卖,不过是上门现场制作的那种,」她开门看着我抱着一个纸箱这么说,「快进来吧。」

她家不是很大,是个一居室,客厅布置得简单,一张面向电视机的只供两人坐的布沙发,一张白色的茶几,茶几下是一块横条纹的地毯,靠厨房的方向有一张餐桌,沙发与餐桌间被一个小吧台隔开。

我把这整套冲咖啡的器具摆在了吧台上,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摆弄着这些器具,也不说话,只是笑着,就算等水热的时候也是如此,两个人都没有找到话题,直到我把一杯咖啡推向她面前,她才说了一句:「真香。」

她轻轻地抿了一小口,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舒展开来,「有些酸,有些苦,但是很香,这咖啡叫什么?」

「曼特宁。」

她示意我坐到沙发上,她也坐了过来,沙发很软,两个人坐上以后就陷在其中了,肩靠着肩。客厅不大,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到了茶几上,她把脚搭在上面,漂亮的脚趾晒着太阳。

「你为啥会喜欢喝这款咖啡?有什么来历吗?」她看着窗外的蓝天问我,北京的蓝天少见,但每次都美,传说,在很久以,这里的蓝天与马德里的蓝天齐名。

「因为它酸得明亮,而且有浓郁的果香,而它的苦也很强烈,但是回味在喉头的却是甜,苦尽甘来的甜。」

「嗯,你这么说,是有点。真的,酸的好明显哦,苦得却不令人讨厌,最后尝到一点点甜真是让人惊艳。」

「可不是嘛。」

「像生活,在遇到真正的困苦时,她会笑着说:爱是苦涩炼出来的,等一等就会尝到甜头。」

我碰了下她的杯子,「你真矫情,活脱脱的文艺女青年。」

她捋了捋头发,没说话,我起身给她把咖啡添上。

「知道吗,你是第二个来我家使用我们家厨房的人,」她看着我倒咖啡的时候说。

「哦?看来有故事哦。」

我坐到了沙发上,用手肘支撑在沙发上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那是一个做意大利面的男人,他爱用小番茄,他说意大利面的灵魂就在番茄,是酸,当然他主要是做番茄肉酱面。」

我在想象那是一个怎样的人,有胡茬?抽烟?穿衣总是有着西西里风情的元素?我瞎猜着,听她说话。

「和你一样,他上门也是带个箱子,他说不是每家都有上好的 Cheese 和橄榄油,尤其这是中国,什么豆蔻粉、月桂叶、迷迭香、百里香什么的更是得自己带着,所以他总是有个箱子,每次他来我都觉得有些滑稽,像是肯德基送外卖的。

他话不多,跟我也没太多聊的,每次都会做一份摆在我面前,给我摆上一杯气泡水,对,他每次来都会给我带一瓶气泡水,然后看着我吃面,他就在旁边抽烟,万宝路,薄荷味的那种,偶尔会跟我说说他最近看什么书、什么电影之类的,总之不咸不淡地说着。

他来过七八次吧,有一次我说要去旅行,那是他最后一次来,他似乎很不屑旅行这件事情,他说自己在厨房里旅行,在厨房里见到的比在外面有趣多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了,我觉得他的出现像是我的一场奇遇。」

我把手伸向了她,用手指绕着她的发梢转圈,拨弄着她精致小巧的耳垂,她也不恼,像是一只小猫,微微闭着眼仰着头,靠着沙发,很是享受的样子。

「你知道徐世怡吗,」我说:「一个台湾作家,她写过这样一段话:人生是一场自己掌厨的宴席,要甜、要酸、要甘、要油、要淡,自己能选择,也能调理。做坏了,有机会下次再试;做的好吃,也是一场肠胃尽欢的喜缘。

这个男人一定是一个厨房里的流浪者,徐世怡的那本书就叫《流浪者的厨房》。」

她怔怔的望着我,半天说了一句:「所以,你也是用咖啡在流浪?」

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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