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宁做我
毋宁做我

I read about the good, the beautiful, the self and love. *The better part of my heart is open.

共情的切口

I am the man, I suffered, I was there./Whitman


Baldwin 在 Giovanni‘s Room 开篇,把题词献给了伟大的 Walt Whitman,从而把自己的作品和美利坚文学经典形成的光辉传统链接起来。一般来说,作家在题记中的引文是关照文本的一面镜子,给读者提供一个进入文本的切口。Baldwin 试图用 Whitman 的这句诗揭示什么呢?


回到具体的语境,我们发现,Whitman 在诗中提及了发生在纽约的一次船舶遇难事件,他描绘了不同的人在灾难中的挣扎与恐惧,以及他们在危难关头英雄般的选择。他说,“I understand the large hearts of heroes“,他还说,“All this I swallow, it tastes good, I like it well, it becomes mine”,接着就是题词引用的这句。评论家称这行诗是整个诗歌史最高贵的句子之一,因为它表达了一种毫无保留的共情姿态。


作为一个诗人,Whitman 并没有亲身体验遇难者的痛苦,他甚至没有亲眼目睹,他所有对他人苦难的塑造都是来自于二手的文字和自己的想象。即便如此,这种间接的,经过重重复述的痛苦依然击中了 Whitman 心中最柔软的部分。透过媒介的扭曲 “理解(understand)” 他人原始的痛苦还不够,Whitman 甚至声称自己 “吞咽(swallow)” 了痛苦,仿佛他人的痛苦不再是封印在他人血肉内的私人感受,而是漂浮在静止的时空里任人随意采撷的公共能量。所以当 Whitman 说 “it tastes good” 的时候,我们不能认为他在挪用和盘剥他人的痛苦;Whitman 试图传达的是一种自我因为理解或者吞咽他人的经验而变得丰富,膨胀的状态。


经过 Whitman 的消化吸收,他人的痛苦在他体内发生了化学反应,产生了同一性效应:不仅世人的痛苦成为诗人的痛苦,而且诗人成为了受难的世人。诗人感到自己历经苦难,自己全程在场。这不是同情,因为同情没有如此强烈的感同身受;这是共情,诗人的灵魂和他人的灵魂形成了一个超越时空的联结体。Whitman 的这句诗之所以高贵,不单单因为它体现了人类纯粹的共情,更重要的是 Whitman 隐藏在共情背后对世界图景乌托邦式的信仰。


然而,通过共情我们就能分有他人的内在世界,甚至变成他人吗?这是否是诗人浪漫的,乃至幼稚的一厢情愿?如果共情只需要吞咽和消化他人的感受,我们在这个过程中是否冒犯了他者作为个体的人的存在?所以,Whitmanian empathy 是真的高贵,还是真的廉价?这些都是值得进一步思考的问题。我猜想,Baldwin 把 Whitman 的诗作为题词,暗示了他的作品或局部全面是对这些问题的回应。换句话说,共情可能就是 Baldwin 提供给读者的进入文本的那个切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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