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食當須紀,力耕不吾欺。」
暴大之路 12.11.2019
暴大之路
上午,一條斜坡路上。
「同學仔,小心啊!」她抱著一箱東西迎面走來。
我只是碰巧穿了黑色衫,戴了口罩。
傍晚,這條斜坡附近的電梯。
「唔該,請問宜家下面係咩情況?」
我愣了一下,忙說:「Sorry,我唔知啊……」
還好戴著口罩,我的臉一定紅了。
夜間,同一條路的幾乎另一頭。
「有無人有CU Link?我哋啲舊生無啊!」
「有無地方可以避一避?如果水炮車入來點算啊!」
她西裝、高跟鞋,向附近的大樓疾行。
我跟在後面,不知所措,只有想:
「圖書館不知能不能開放?」
一段時間後,我加入人鏈。心砰砰地跳。
人鏈在路兩側,黑衣人不斷在路中間或上或下。
走路的,騎車的;年輕的,白髮的。
有記者,有私家車、救護車。
車過的時候,人鏈高呼「睇車!」
一輛車無車牌,有人持傘飛速追去。
送來的物資由上至下傳,伴隨說明或叮囑:
“Ice pack”;「小心,好重」。
需要的物資由下至上大叫著傳聲。
有時聽不懂,只好沉默。還好旁邊的人會接上。
隔壁的男仔粵語好像也有口音。
「手足,唔該你睇住個位。」
第一次被人叫「手足」,那時我已不著黑衫。
人鏈中當然有黑衫,也絕不止黑衫。
有人走過,拿著食物。
「有無人要食?」
「唔使」、「唔使」、「唔使」……
傳到滑稽的物品,笑就隨它一起傳過去。
東西會緊接著來,身邊人不及把手上的傳出,
機智的手足就隔開一兩個人傳。
緊鑼密鼓、應接不暇一陣後,我們都笑了。
救護車駛過,擴音裡說:
「終有一日,我哋會喺煲底相見。」
我們鼓掌、歡呼。
一條蜈蚣從道旁草叢爬出,
路過的黑衣手足用傘頭刺斷它。
分成兩截的蜈蚣還在動。
「燒咗佢。萬一有手足喺度睏。」
於是他們點燃一小片紙皮,燒了那蜈蚣。
路過的車里人側著頭看,笑了,
「原來喺度玩。」
人鏈從路這側過到那側,再從那側過到這側。
向上移幾步,向下移幾步。指令也都是傳過去的。
夜漸深,來往的人和物資少了。
沒東西的時候,可以在路旁或校巴站坐下休息。
當發現要小跑幾步才能傳至下一位,才知人鏈漸疏。
走上來的記者遞過好幾瓶水來,有人說:
「你自己留多啲啊!」
半條蜈蚣還在掙扎。雪白的月亮自東移到西。
後來,上來的人多了,下去的人少了。
人鏈已不成型,隔好幾米才得一人坐在路旁。
我和朋友自嘲:像鬼,有被私了的危險。
走回圖書館,門已敞開著。
我故意由出口進入,不用拍卡。
分散各處的沙發墊上零星睡著幾個手足,
我儘量不在走路時發出聲音。
本欲繼續寫作業,轉念一想,
要保存體力,明天還可以幫手。
將幾個沙發凳拼在一起,安然睡去,
和手足一起。
六點多醒了,
打開FB,知暫時無事,決定回宿歇歇。
走出圖書館,遠處
晨曦在馬鞍山上升起。
「黎明來到」。
17.11.2019
後記:我是一個號稱同情運動,而此前從未參與過的人。偶然在人鏈中幫手,改變了我的態度。雖向來對運動有一定距離感,而那日事關中大,實在無法抽離,近日發覺,不免一驚。這次「戰事」、「守城」和「自治」,值得反思的很多,固不可一味沉溺於共同體的幻想。然當時的感動卻是真真切切,故而寫下這篇四不像,以求對得起山城的月色和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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