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BoMr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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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the best of my recollections.

来自北国的少女

“你在这儿做什么?”

“等你。”基列耶夫简短地说。

“为什么?”

“我一生都在等你。”

                                                                                         ——《我一生都在等你》

                                                                      维·托卡列娃




Part 00

左右



“虽然我也不认同现在的当局,但我还是抱有一种希望,就是像你我这样的青年人,可以改变它。”


这是48个礼拜前,同E的最后一次聊天的时,她告诉我的话。尽管许久没有联系了,还是想写一写这个来自北方国度的女性。




Part 01

外乡人



认识E是在两年前的夏校,在I国首都的一间小教室里。课程安排有整整一个月,但同她第一次说话却是在只剩最后7天的时候,所以大概算是很短暂的相处时间了。


不同于一开始就在班级里的5个人,E是开学第二天才加到班级中来的,来时还有另外一男一女的R国人。E坐在了我左侧方相隔一米左右的地方,紧贴着门的一张小椅子上。初见时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奇怪,毕竟和她一起的R国女生都只是按照当地教规,披了个头巾,其他倒别无遮掩;而E却穿着一身紧紧贴在身上的深蓝色袍子,全身上下就只露出了一张脸和手,活像个深蓝的春卷。由于头发在当地算是敏感的部位,E的头巾包裹得异常“严丝合缝”,一根头发都没露出来过,不经让我在心里好奇“明明不是当地人,为何会穿得这么保守?”


于是大家开始自我介绍,了解到E当年18岁,比我小了两岁,但也是大一结束的程度,课程也就慢慢进行着,另一个R国的女学生觉得课程内容太过简单,就申请换了班级,拜此所赐,E就成为了班里唯一的女生。课上时常有会话练习,我同对面的B国学生进行,E同一齐进班的男生进行,也无甚交集,只能模糊地感觉到,R国人的外语水平确实比我们高上一些。也许单纯因为坐的近吧,免不了有眼神接触,而每每这种情况发生,也不知是哪一边先笑了,总之就会别过头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除了课程外的活动,各国人基本也就是跟本国人一同行动,只有单独前来的学生会结伴而行,各组之间的距离直接将对话的难度提升到了令人生畏的地步,各自都在各自的群体内活动。


唯一一次直接的交流也是通过肢体语言进行的,老师让同学上去写句子完成练习,底下的人就看然后判断正误。上去的是Q国同学,虽说是当外语学的这门语言,但好歹字母是一样的,写得完却小得几乎不能辨认,我瞪大了眼也不知道写的具体是啥,疑惑地望向左边的E,她也摊摊手,大概就是说“我也看不懂”吧。后面就结束了三个礼拜的课程,按照安排有一趟4天的南下的旅行,再就是回来结课考试了。




Part 02

狂轰滥炸



如果说,前23天里坐我旁边的是一个小写的e,那后面这七天的一定是个大写得不能再大写的E了。


无论我怎么回忆,也不知道在这一开始发生了什么,所有人一下大巴开始游览,她就很热情地给我搭话,完全不像是23天从来没和我交流过的人的样子。一口一个’payam地叫着(虽然重音应该在后面是pa’yam才对啊魂淡),拉着我就要一起和另外两个R国女生一起走。我就离开了原本快十个人的群体,耳边萦绕着的都是完全听不懂的俄语和是不是穿插在里面问我话的波斯语。限于当时自己的业务水平较低,我的回答无非“没事”“我喜欢”“这不是很重要”以及一些比较具体的回答了。每回她问我喜不喜欢什么或者想不想做什么的时候,就一定会问我喜欢的理由,而我总是回答“这不是很重要”,E就会有点恼怒的样子说“诶?这很重要的好吗!”尤其是这个时候她还是穿着跟个春卷一样,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人不免觉得挺可爱的。有一回三个人在前面谈论着什么,嘴里总是嘟囔着“blyat””blyat”的,感到迷惑的我跟读了一遍“blyat?”然后三个人就爆笑了一阵,E一边笑一边抓着我的袖子跟我说“’payam,blyat是bitch的意思啦!”然后当时自己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还是装得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了,相安无事地度过了白天。


但是晚上就不那么安稳了。


之前在学校里,男女生宿舍是隔着几个街区的,所以得借助校车的帮助分别送回,但旅行的时候住的是同一家酒店的不同层,也就有了后面的故事。起因是E和那个原本从班里转走的女生说想晚上和我们(指我们班的几个人)玩,就要来我们房间,又提了一个要求说得带上Q国同学,我们三个一一允诺。


回到酒店大约已经是晚上十点半有余,各自洗漱完毕后,时钟报了十一点,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她俩是避着监督老师跑上层来的,先前的慌张在脸上仍可见一斑。关上门就仿佛变了人一样,两人往床上一坐,就说要玩点什么。我们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的,就掏出了之前偷偷带出来的扑克牌,问她们会不会打,得到否定答复以后,我们就找之前用来交B国同学的wiki网页给她们看。一拿到手机,她俩连连摆手“不要英语!不要英语!”我们就得用着蹩脚的外语来解释规则,什么“数字大的就大”“如果有三张一样的就可以多打一张或者两张一样的”之类的,还是得实际演示。我和另外一个同学就开始有模有样地打牌,另个女生明显看不懂就转头做别的事了,同样也是没看明白,E却像个小女孩一样兴致盎然地看着我打牌,时不时露出一个傻笑当作反馈似的。两轮打罢,仍然不明白,就嚷嚷着要玩惩罚游戏了。


不知怎么选的,选了翻手打手背的游戏,自己因为不喜欢直接碰别人的缘故,选择当个观战方。两个R国女生显然反应慢一些,被无数次打了手背也没能翻盘。明显可见的手背已经红了一块了,还是非常激动地说要继续,问疼吗回答永远也是不疼,无奈我们就选择了休息。


当时已经是第二天了,她俩从包里掏出自己的烟点起了火,就开始聊天。大致内容我已不记得,只记得是关于别人吸东西,给我们描述了奇怪的粉,我们三个稍一探讨大概明白了是啥,觉得十分诧异。另一个女生嫌屋里太闷,打开了窗,却爬了上去,坐在窗子上抽着烟,说自己喜欢这种感觉,我们怕她意识不清醒掉下去就赶忙把她给拉了进来。回头看坐在床上的E,却把头上的头巾给解开了。直到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她有一头金黄色的长发,披散在两肩,而先前都只在头巾里不曾示人


花了几秒钟仔细端详了一下面前的这个人,和我前面20多天里的印象完全不同,除了手上拿着的烟未曾变过外,竟与那个穿着保守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的异乡人是同一副面孔,不过多了一头金发,身上穿着的也是白色的T恤而不是袍子。以及左手上还戴着两只相对而言朴素的戒指。秒针艰难地向前移动着,似乎有冥冥中有什么渴望着阻碍时间流动,却又无法阻止。E的眼神里仿佛有话想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聊天持续到了夜里两点多,Q国同学耐不住困意回自己房间了,大概是吵到其他人了所以监督的老师也知道了这事,两个女生灰溜溜地被叫了出去回了自己房间。出门之前,她又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头发包好,回归了熟悉的造型才恋恋不舍地走了,此后我也再没见过她那头金发。




第二天的旅程也并无太多变化,当她们提出晚上要再来的时候,我们比较担心又弄到太迟,便拒绝了。E不死心,就偷跑到我身边又开始了几轮攻势,“’payam”之声如魔音贯耳,我只得说房间并不只有我一个,还是算了为好。后来就结束了旅行,回到了首都准备考试。




Part 03

伊甸园



一晚,大概九点多了吧,给我发消息邀请去她们常去的咖啡屋,经过旅行之后R国人和我们的关系好了不少,自己和E的关系也被其他人所知晓,自然不会也不敢只身去赴会,一行人就去了。当地的咖啡屋其实就相当于一般的酒吧了,还能看看球什么的,在类似榻榻米上铺上毯子坐着,在我看来就是很好的休闲方式了。可惜一张榻榻米只能承载六个人的空间,自然就分了组。我原本不想把中间的关系显露得太明显,就只选择了和E同一张榻榻米但靠近同国同学的一边,但E下巴一努,稍有愠怒地用手拍了拍大概是给我留在身旁的空位置,我就知道我的位置没有第二选择了。咖啡屋里在放着嘈杂的音乐,电视上却在放F国总统M的视频而不是进来时播放的足球比赛,一切都与我预想的相去甚远,谁有知道接下来什么在等着登场呢。


(水烟)




咖啡屋的一大特色活动就是抽水烟,大概就是一个小炉子,在顶端放上炭后,对容器中的原料进行加热,就能从管里吸上水烟了。几个R国人显然和老板很熟悉了,招呼着就点好了单。水烟毕竟是个新鲜玩意儿,大伙也都抱着尝鲜的感觉试了一试,一开始我也觉得这不过是麻醉自己的物件罢了就三轮拒绝了邀请,像个闷葫芦一般坐在一旁。一旁年纪较大的学长因为用了另一个R国女生的烟嘴而不是自己的被一顿数落,我这边的E又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尝试“试一下嘛’payam。”


“不是很想试。”


“不喜欢?”


“单纯有点吧。”


“试呗试呗。”


“可我没烟嘴。”


“用我的!”


接过那个亮黄色的烟嘴,稍微吸了一口,有一股淡淡的苹果味,并没有什么刺激的感觉,只感觉到一种香甜的感觉从上颚在朝着上方袭来,尝试着感受了一下后,把烟嘴还给了E。


“感觉?”E耐不住好奇想知道,随后就自己用那个烟嘴又吸了一口。


“一般吧。”我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对了,我那天看你有戴戒指,所以你有男朋友咯?”


显然这是个比较糟糕的话题,因为E明显地停顿了一下,露出了一丝失落的表情。但当时的我还是很好奇这件事,想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男朋友,是丈夫呢。”E收起了一闪而过的阴郁,很小声地跟我说。


身边的其他人都在一旁大声地聊天扯皮,自然没有人会去注意榻榻米一角上发生的事情。我俩不过偶尔参与到他们的荤段子当中证明我们还处在同一个宇宙中罢了。


这是我从未想过的答案,毕竟我面前这个人不过只有18岁。就算我想控制住我自己的表情显得不那么讶异,从结果上来看,还是没能做到这点。


“他叫A,是I国人。”E继续着讲着她的故事,“30来岁(因为我不记得确切年龄了,但E确实是说了准确的数字),算是比较有钱吧。”


然后E打开了手机相册,给我看了一个穿着一身白袍的男性照片,就像是一个典型的当地富有男性该有的样子,住在一间豪宅中,戴着一副眼镜,带着一丝文人气息。


难怪E会穿得那么保守,就仿佛是当地人一样。


“但是…为什么呢?”


“我觉得他很好。他也跟我说他很喜欢我。”限于我自己对语言的理解水平,对话的内容十分的简单,“这两个戒指就是他给我的。”


“不过现在他对我不是很好,非常冷淡。上次我们几个去他的度假地玩,我想留下来过夜他却不同意,就叫人要把我送回来。”面前的人已经不是刚才那个兴致勃勃要我试水烟的小女生了,反而像是一个苦苦诉说着丈夫的不贞的妇女模样。


“而我真的要走了的时候却连面也不见我,对我的消息也是爱理不理的。我很伤心。”


“那你不能做些什么吗?”该共情的时候我却总是能看到自己的共情能力光速下线。


“可我不过是个女人罢了!我能做什么!”其他人似乎并不在意发生在角落里的对话内容。


我不再说话,低下了头,静静思考刚才这一段令我震撼的对话。E嫌水烟的劲有些太大,就让别个同学从顶端夹走了两块煤炭,“好多了现在。”




打破我们两个之间的沉默的依然是E。


“我知道你也有女朋友的对吧。”她主动提起了话题。为了使对话显得更平等一些,我也该讲自己的东西了。


“嗯…”我也没有否认这一点。


“那…有没有照片?”E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凑到了我身旁,“我想看。”我翻了一下手机相册,找了一张以后把手机递给了她。E稍微端详了一下,还给了我。


“你女朋友很漂亮。”E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情,然后她略微起了个身,贴近我的耳边,用手在我耳朵旁掩了一掩,悄悄地说了一声。


“但是我漂亮。”


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以后,就退回原来的位置,有说有笑地融入了大群体的话题。


而我却还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中,原本我以为只算是暧昧的朦胧突然就该被归类为婚外情了,五味杂陈正好就能形容当时我的心情了。我很清楚,她的这句话就已经把一切都说完了,此后绝不会有任何更多的对话继续下去了。在E的生活里有许多我不曾也不能理解的经历,正因为这些经历造就了这个晴雨多变的少女形象,也无论她将自己定位为哪个角色,我也只是作为单方面的接受者,将她原本只有各类行为的不完整形象构建得更完整一些罢了。而也明白了这话说完,我们之间的故事就结束了。


最后这次聚会也就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各自回到宿舍,已是后话。




Part 04

右左



后面也到了结束要分别的时候,有的只是集体告别,而没有独处的机会。如同例行公事一样,几个女生亲了每个人一下,伴随着一个拥抱就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看着远去的车辆,我发了一条消息“如果他们不在的话,我可能会更好地回应你吧。”至于E回了什么,我已不记得了。


后面因为有五个小时时差,保持联系的难度实在太大,每周能说上一些话的程度也就持续了半年吧,或多或少通信了一些生活琐碎,便没有消息了。




Part 05



但我总是常常想起,这位来自北国的少女。







对我最好的回忆就是将我遗忘

这样我不会为人所唾弃

也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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