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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

如何成为一个独立思考的人:承认偏见,学会对话,及其他

大家好,我想和大家讨论如何成为一个独立思考的人。

巴别塔象征着偏见和人与人之间的隔阂


文章会分成大约三个小节,它们分别是承认偏见的人、可以对话的人和独立思考的人,我想依次递进,从承认自己的偏见开始一步步最终谈到:如何成为一个独立思考的人。之所以过程这么坎坷,是因为要想成为一个独立思考的人,我们得先学会独立和思考。而且独立思考最难的地方在于,很多时候我们以为自己是独立思考的,其实并没有,两个因素缺一不可,可能思考了,但这个思考不是独立的,或者你的观点可能是独立的但是并没有思考。我先明确两个我们将要用到的两个词:独立和思考。独立意味着你在生产自己观点的时候保持着最大限度的自主性,也就是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很明白自己所说的这些话的意义,你的言行基本没有受到除你以外的任何力量的干涉;思考就意味着你的观点是有逻辑的、有一定的论据的,你要说的话你自己确认过、是让自己信服的,这就是思考后的话语。当然我们刚刚涉及的都是在生产观点或者生产话语的意义上。当我在使用生产观点这个词的时候,大家一定会觉得很不舒服,或许会觉得我说的话有点生硬或是谷歌翻译的感觉,如果你有这种感觉的话那就对了,因为我们在汉语中是不会这么使用生产这个动词,因为生产对应的是工业产品,那么我为什么这么用呢?

在开始我们的内容前,我想先简单介绍一下一种方法,它叫做话语分析,如同字面意思,它就是对人说出来的、写下来的那些话进行分析,目的是透过这些话看到那些人为什么要这么说,他们想利用这些话达成什么样的目的,或者说,是什么促使这些人说这些话,而且是以这样的形式说。举三个例子,为什么广告清一色地夸自己家的产品,或者为什么国家凡是涉及领土问题要说自古以来……,以及我们自己在面试的时候说的从来都是自己的优点。可见不论是个人、资本还是国家,它们都有自己的话语,而且任何一个话语它都有目的性,它都服务于它的言说者,而话语分析很大一部分就是去研究话语是怎么最终服务于个人也好、资本也好、国家也好。我们说的比较笼统,话语分析在不同学科有着不太一样的路径,但它们的共性是什么?就是揭露。这是一种具有一定破坏性的行为,我必须说的是,话语分析往往伴随着痛苦,因为话语分析会将你曾经非常信任的信念摧毁,有点像黑客帝国里的尼奥吃下蓝色药丸一样,一旦把那些华丽的、漂亮的话语的表层给撕碎了,那种冲击和惊骇将会唤起你对社会的怀疑,当然适度的怀疑对这个社会是健康的。这种方法带来的冲击很大,甚至残酷,而我要再简单介绍同样以激进的批判著称的法兰克福学派,他们都是很冷峻的学者,如今那些响当当的名字例如阿多诺、马尔库塞、哈贝马斯、霍克海默、本雅明等等这些人,都在其中。这些左派知识分子非常认同马克思主义,法兰克福学派一般被视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一个重要部分。他们认为,尽管二战后物质进步使得残酷的剥削景象成为明日黄花,但是他们发现资本在新的领域展开了更加隐秘的统治,就是文化领域,也就是说文化现在也成为工业产品了,什么是文化?其中一个比较流行的解释是:文化是一切人类社会物质精神的总和。这就是说,人类的一切行为现在都将和资本主义工业挂钩。这个理论非常激进,非常超前,他们提出这个理论的时候电视机也就刚刚发明,现在我们的主流文化不都是工业生产出来的吗?连摇滚乐队这种本身就贴着叛逆标签的文化产物都能被娱乐资本收编,去娱乐大众。就是从此开始,法兰克福学派将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方法用在了文化上,生产、流通、消费这些术语基本可以用在文化领域,乃至语言领域,而一切文化产品最基础的单位就是话语,音乐的话语、小说的话语、叙事的话语、电影的话语……产品现在是话语了,它在市场上随波逐流,受到资本和权力的控制。我个人非常喜欢这种分析角度。任何一个个人、任何一个资本、任何一种政治权力都不可能脱离话语,他们都在生产自己的话语、生产自己的文本然后让它们流通,希望自己的话语可以挤兑别人的,因为一旦你主导了话语,你就主导了一种权力。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我们要进行话语分析,因为在进行话语分析的时候你就让自己获得一种相对主动的地位,你就拥有了选择话语的权利,因为你知道哪些话语是怎样的,你甚至可以生产自己的观点,而不是成为其他话语生产者的媒介,让自己的说的话成为别人的复制粘贴,我们不应该成为复读机,这也是做人的一种尊严。

到这里,我已经简单介绍了话语分析和文化批判。我们将进入第一部分,承认偏见的人。


承认偏见的人


偏见这个词是贬义的,但我想请大家中立地看待这个词语。偏见,首先是一个人或集体主观上的对一个客体的观点,我们且不讨论这个观点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因为实际上我们很难把握这个对错的尺度,我想先描述偏见是如何发生的:如果你有一个观点,这个观点有可能是凭空出现吗?不可能,因为你只有在获得与这个客体直接或间接相关的经验时,才有可能生发对这个客体的观点,任何观点都是其来有自的。我可能在解释的时候用语比较繁琐,因为我想尽可能小心翼翼地、精确地、中立地描述偏见是怎么产生的,说句题外话,许多高深的哲学著作我们之所以看起来费劲,不只是语言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些哲学家需要这么写,因为你越想要用语言精准描述一样东西,你就越要摆脱既有的叙事,越要用更多元、更全面的角度去描述,因为所有哲学家都试图摆脱偏见,甚至当我在描述偏见这个词的时候,我都不能完全摆脱偏见本身,因为我是在用汉语给你描述,这样的话我可能就失去了其他语言所能描述的东西。维特根斯坦说过一句话,你的语言的界限就是你的世界的界限。再说回偏见,我刚刚谈到几个关键词,它们是偏见发生的几个要素,缺一不可,分别是主体、客体、观点和经验。主体就是那个有偏见的人或集体,有时候甚至是一个国家或者全人类,客体类似,就是那个被偏见的对象,可以说主体与客体的尺寸是无限的。经验是什么?经验这个词在17世纪英国非常流行,今天我们谈的经验的意思实际上很大部分是从那时候来的,当时休谟、伯克莱、培根等人的核心思想现在被归为经验主义,就是说人通过感官得到的对于世界的认识、感受,就是经验,他们认为世界就是可以被感知的世界,这与维特根斯坦那句话非常相似,他们都把人主观的感觉放置到第一位。最后说一说观点,观点这个词在古希腊语中是doxa,它与episte相对,episte意味着知识,但无论是观点还是知识,在柏拉图看来,他们都是人主观的一种认识,只不过知识是真理,换句话说,不是真理的认识就仅仅是观点,而如何判断它是不是真理呢?这把尺子就是理性,只有用逻辑推导出的认识才是符合理性的,才是真理,才是知识,否则日常我们的认识都只是观点。解释完了以上四个点,主体、客体、经验、观点,我们就已经知道了什么是偏见,偏见就是一种认识,一种缺乏论据或逻辑证明的认识,你甚至可以说它是一种错误的知识,因为观点、偏见、知识都不过是人类主观的认识,那么什么导致了认识呢?就是经验。你的人生经历,你接触的经验构成了你的认识,注意,紧接着从这里想,面对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事物,人是不是就不会有偏见呢?正好相反,在这样一个信息发达的社会,你可能没有接触过你认知的那个客体本身,但你一定接触过关于那个客体的经验,这个经验就是他人的观点,可能来自新闻、可能来自课堂、甚至可能只是网络平台上的一句评论,这些经验都是二手甚至多手的,这意味着这些经验是失真的,因为任何信息在传播中都有损失甚至被扭曲,一个人接受错误的经验,他就会得出错误的观点,而他的观点反过来又会成为别人的经验,这就导致偏见的产生。我们在这里不指责个人的偏见,因为任何偏见的产生都来自于经验,而我们都只是接收经验的人,无法控制自己接收到什么样的经验,而一个正确的姿态是,承认我们的偏见,并且时常自省,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当你在已经表达观点或者是还未表达观点时,保持开放的心态,不把你自己的任何观点放置到一个绝对的位置中去,比如说当我们在和朋友讨论是甜豆腐脑好吃还是咸豆腐脑好吃,你不要就一定认准自己的观点不放,为什么两者不能都好吃呢?或者你可以这样表述,我认为甜豆腐脑对你可能好吃,而对我来说,咸豆腐脑更好吃一些,我们需要在自己的观点前加上一个前提语:对我而言。再者,我们尽可能不要在心里对任何东西形成刻板印象,比如说,我们很容易将一些名词不假思索地代入到某个人身上,认为一个不善社交的男性是所谓的直男,或者认为一个追星的女性是所谓的脑残粉,实际上我们恰恰可以从这些话语中分析出很多东西,这些偏见究竟是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产生,举个例子,为什么我们喜欢把漂亮女性叫做小姐姐,把男性叫小哥哥,这种低幼化的话语是否可以反应出目前社会的一些问题,包括阿中哥哥这样饭圈化的、低幼化的对国家的拟人。我在此不再展开。在本节最后我想说的是,偏见在社会的传播速度总是比知识快,这是因为知识需要一定的成本,而偏见显然更加情绪化、更加简化,你可以把它比喻成一种病毒,而偏见传播的越快,知识相对的其成本就会增加,例如,我可能需要数个小时进行写作论证人们应该承认偏见,独立思考,而持偏见者只需要一分钟就可以完成反击,偏见的号召力总是高于冷静的思考的。

那么究竟如何消灭偏见呢?最好的办法就是对话,成为一个可以对话的人。


可以对话的人


对话意味着什么?我们可以像上节一样先剖析构成对话的元素,对话,需要两个主体,两个主体同时也互为客体,而且两者地位是平等的,他们之间有实质的观点交换,在我看来这就是对话,至少是理想的对话。平等在这里是一个关键词。在这里,平等是一种状态,至少是对话时的状态,它可能需要一方放低姿态;在这里对话也可以是抽象的,两个主体可以是两个人,两个国家,或者政府和人民,或者生产者和消费者。这意味着有效对话不仅是一个个人问题,更是组织学问题、经济学问题、社会传播学问题,不同的个体间究竟如何实现建设性的对话是自古以来就经常被讨论的问题。我们看到孔子和苏格拉底使用类似的方法进行教学,这说明对话具有这样的功能:一个是达成共识,也就是谈判的功能,一个是对观点进行升华。前者很好理解,两个主体通过对话互相交换意见,互相考量、博弈,直到双方妥协,当然对话经常有失效的时候,例如另一方可能尝试通过暴力解决问题,注意,什么时候对话会失效,而一旦对话失效会发生什么事情?首先,当一方不愿对话的时候对话失效,可能是强者不愿对话,而直接诉诸暴力,也有可能是弱者不愿对话,因为强者不愿放低姿态导致对话失去效率,弱者在走投无路时使用极端方法。在政治中,对话始终是一个权力的博弈,它提供一个双方或者多方非暴力斗争的场所,而一旦这个对话场所没有了,隐匿的权力斗争势必导致暴力,如同军事学家克劳塞维兹说的,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政治是什么?政治就是一系列对话,这个对话形式是多元的。对个人来说同样如此,我们个人在生活中有了不舒服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诚布公地对话,两个人商讨才会有建设性成果,而实际上很多人并不愿意对话,这与我们的面子文化有一定关系,也可能是中国固有的儒家秩序精神在现今的延申。但作为年轻一代,我提倡有什么问题先进行对话,而面对弱势群体的暴力,在抵制的同时我们也应该明白这也意味着对话系统出现了问题,毕竟没人真正愿意用暴力解决所有问题,中国有句有句老话,把老实人逼急了讲的就是这个道理。而对话的另一个好处就是使两者的认识有一个升华,这是因为两者的观点在交换或对抗的同时形成辩证机制,在你来我往中两者都把自己缺少而对方有的那部分补齐了,这就使两者的认识都更全面、更深刻,因此不要成为拒绝对话的人,不要放过能完善自我的机会,只有在平等对话中我们才能发现不足和偏见,越对话,我们才能越真实地了解他人的感受,不论是在恋爱关系还是任何关系,它都适用。就用一个国民级的历史叙事来举例,想想大清是怎么亡的,因为闭关锁国拒绝交流,或者想想为什么女神是女神,因为你不了解她,没有和她进行足够多的对话,你一旦了解她,她也就褪去了光环。对话永远是破除神话和偏见的良药。因此努力成为一个可以对话的人很重要。

最后我们终于可以谈谈如何成为一个独立思考的人。


独立思考的人


之前独立和思考我们都说过了。我想说说如何成为一个人。我们现在都认为只有老一辈的人才有资历谈做人,我觉得有一定道理,但是我并不认为年轻人不应该不发出自己的声音,毕竟做人的道理同样是一种观点,而随着社会经济的变迁,有些知识变成了偏见,而有些偏见却会变成知识,以前我们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现在我们认为这完全错误;以前我们瞧不起下海经商的商人,现在我们敬佩那些白手起家的人;时代是变化的,那么个体的人生也变化了,我不认为存在一劳永逸的做人的道理,如何做人也不是到了一定岁数才应该讨论的话题,而应该是整个生命历程中都应该思索的,而且这应该是一场宏大的讨论,每个个体都有充分的自由去表达自己的观点,每个人都应该被尊重,正如我之前说的,这不仅仅是口号,不仅仅是所谓的圣母和白左,一个越开放、越对话的社会将越有效地建设自身,越会把社会全体成员的幸福和解放作为一个社会的奋斗目标。我们作为一个相对的年轻的世代是不是应该意识到这样的责任在我们肩上,我不是在用一个宏大叙事去号召大家无私奉献,而是希望我们在一个相对繁荣的时代能够有所自省,有所反思,能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不成为一个偏见、暴力的人,而是成为一个可以包容的、甚至有所行动的人,在我看来,一个经常思索人生意义的人并不是无病呻吟,人就是迷茫的,因为人是自由的,一个一点都不迷茫的人说明他被某种东西禁锢了。因此我觉得,任何一个想要独立思考的朋友,你先思考人生的意义是什么,这是个一辈子都可以问的问题,别觉得哲学是哲学家的特权,任何人都可以通过阅读来自我启蒙,我们不是那么需要一个先知、一个英雄或者一个伟人,没有他们世界似乎照常运转。我们需要的是让我们自己成为独立思考的人,一个承认偏见的人,和一个可以对话的人。我很喜欢音乐人李志的一句话:他说我的音乐实际上不是那么好,之所以我的音乐在国内被捧得这么高都是因为国内的音乐审美不高,如果所有人审美都上去了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以上是我的一些观点,我觉得这些东西很好,所以想分享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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