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民
王庆民

中左翼社会民主主义者;希望为没有话语权的边缘人群发声者;致力于改善民权民生,做些实事

刘慈欣《三体》之三:叶文洁、绍琳和女红卫兵

(三)叶文洁、绍琳和女红卫兵

    刘慈欣本人及其作品《三体》都有很强的厌女情结。文中的反派人物或搞坏事情的,普遍都是女性;而拯救世界的,则都是男性(当然也有例外,但是大体如此)。其他人放在以后再说,现在只谈叶文洁及与叶文洁有关的人物绍琳、女红卫兵。

    刘慈欣对叶文洁这个人物,刻画的还是很入骨的。书中用了很大篇幅讲述叶文洁遭遇的种种迫害,如因文革丧父失母、被政审干部虐待、被记者白沐霖背叛等,塑造了一个苦大仇深、对人类充满怨恨与不信任的女性形象。刘慈欣一定是在现实中了解、接触过这种受害者,或者研究过相关历史档案、新闻资料,才能将叶文洁这样的人物形象刻画的入木三分。如前面提到的对炸弹女孩的刻画那样,刘慈欣显然对社会的受害者筹划报复社会的行为颇有研究。

    不过,不像对炸弹女孩那样的鄙夷与厌弃,刘慈欣对叶文洁这个人物施以了一定的同情。但根本上,刘慈欣还是将叶文洁这样的时代受害者归为毁损主流社会秩序的人。刘虽然对叶这个人物多了同情的笔墨,但仍是站在主流社会、平叛者的角度来看待叶的,也就是他绝不会称颂受害者、弱者的反抗,反而在提醒世人提防这样的人。在刘的笔下,叶文洁残忍害死丈夫杨卫宁和领导雷志成,引三体祸水涌向地球,归根结底是个罪人、大罪人。单独看《三体》或许还不是那么明显,但是和契诃夫、莫泊桑、巴金这样作者对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弱者抗争的讴歌比起来,刘慈欣对受害者的刻薄、对秩序的维护就无比明显的体现出来了。书中叶文洁被一个政工干部在冬天泼了一身和一被子冷水,刘慈欣同样在用笔往弱者心肝里注入冷水。

     在刘慈欣笔下,叶文洁以给罗辑讲宇宙社会学的方式做了救赎,随后就被拘捕和审判,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对于叶文洁所受的创伤,都归咎给了白沐霖等个体,而不会上升到制度与政权乃至文化与社会结构。即便书中恍恍惚惚提及了时代的大背景、人们在政治风暴大环境下的无奈,也谨守不涉及批判历史现实的红线。呐喊、反思、声讨,是万万不会碰的。

    而且,纵观全书,可以合理假设,刘慈欣是将叶文洁引三体力量“改造”地球,暗喻为中国的社会受害者引美国的力量入侵。或者,至少其他人对此可以合理的这样理解。在《纽约客》一位华裔美国记者采访刘慈欣的文章中,就提及了对相关情节的这种理解。根据这样的暗喻推论,刘慈欣挞伐ETO引三体入地球,也就是在抨击一些“带路党”,或者说把中国自由派强行当成“带路党”,也是刘及《三体》得到中国既得利益群体追捧的一个原因。

    刘慈欣刻画的另一个反面女性人物,是叶文洁的母亲绍琳。这个女性人物的形象负面,不仅背弃夫妻情分批斗自己丈夫(而且还睁眼说瞎话,作为物理学专家否定被公认的物理定理),还很有心机的勾上一个下放干部,得到荣华富贵后又和新丈夫一起疏远离弃叶文洁。这种情节在文革中应该并不鲜见,甚至说在许多灾祸发生时都不鲜见,刘所写的是一种事实的再现。但是问题是刘将女性这种迫不得已的自保丑化,暗示女性的忘恩负义。而且,这文章(也包括刘慈欣任何其他文章)中从没有出现男性对女性始乱终弃的人物形象,相反有罗辑那样看似玩世不恭却对妻儿非常忠贞和爱护的男人形象。当然,一部著作是没必要必须在性别议题上刻意保持平衡,但是文由心生,结合刘慈欣全书及其日常表现的价值观,有充足理由相信其是带有性别偏见的。

    文中刻画的那三个女红卫兵,更能体现刘慈欣的厌女情结。文中特意写了三女两男五个红卫兵,三个女红卫兵是中学生,两个男红卫兵是大学生。三个女中学生红卫兵非常狂暴野蛮,完全不讲理,只会用口号否定叶哲泰基于事实的辩驳,然后将叶哲泰打的皮开肉绽,最终死去。而男红卫兵反而“对老师(有)一丝残存的同情”,并且在三个女红卫兵将要打死叶哲泰时喊出“最高指示:要文斗不要武斗”(呃,这里又一处为毛辩解的)试图阻止悲剧。

    文革中的确有不少狂暴的女红卫兵和其他“革命”女性,打死北师大女附中校长卞仲耘的就是以宋彬彬为首的一群女学生。除此之外,也有许多女红卫兵、造反派打人虐人杀人的记录,如季羡林就忆述女性造反派头目聂元梓指挥造反派迫害北大师生。青年和少年女性的狂暴,以及一些跻身红卫兵、造反派领袖的女性各种暴行,为杨继绳等正史学者特地提及,并诧异于女性尤其青少年女性的这种疯狂。在文革最激烈的首都北京及某些场合,女红卫兵的确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破坏力,其暴行也是有目共睹。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文革等暴力运动中女性比男性普遍更加残暴、反智。相反,文革中大多数打人杀人者仍然是男性,这同样有大量事实证明,尤其涉及各种变态凌虐的,大都是男性做出的。如冯骥才的《一百个人的十年》中提到的大多数暴力案例或事件,都是男性做下或者主导的。而女红卫兵的暴力之所以非常引人注目,很大程度在于其暴虐举动与社会对女性的传统定位及暴虐前的表现形成巨大反差,比施暴的男性更不符合社会原有的期待,所以就显得更为突出和特异。这恰恰反映了男权社会对女性的规训和约束,让女性哪怕做一些和男性一样的糟糕行为,都会得到更多异议和谴责。当然女性的暴力也确有独特之处及某些时刻某些举动比男性更加激进狂热的情况,但是如果以此形成“女性更暴力更狂热更易被煽动”的印象,那就是进了男权主义建构的意识巢窠中了。或者说,即便这是部分时候存在的某种不应该剥离背景的现实,但也不应该以传统的偏见视角去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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