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怎樣對待著人 讀〈寫於早春〉

016 讀詩 華茲華斯〈寫於早春〉

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1770–1850）是英國著名浪漫主義詩人，有「湖畔詩人」之稱。1800年在《抒情歌謠集》二版序文裡的宣言式文論，可謂正式奠定其在英國浪漫主義時期的地位。

這首〈寫於早春〉（Line Written in Early Spring）作於詩人28歲之時，透露出詩人精緻的自然描寫和成熟的人文關懷，為華茲華斯的代表作之一。

詩的場景在小樹林（grove），詩人聽著飄揚其中的種種聲音，內心既閑適又愉快。不過筆鋒在第四行卻一轉，「帶來了憂心忡忡」。如果我們閱讀原文，會發現詩人安排了兩種對比的思緒：pleasant thoughts／sad thoughts 在大自然之中，而且是前者帶來了後者。為什麼呢？

在第二節，詩人代言了人們，說大自然和人的靈魂通過「我」來連結，由此大自然的美好經由詩人轉至人們當中。或許正是這份使命感，令詩人痛心，想起了「人怎樣對待著人」（what man has made of man）。

我們由這裡回頭去看首節的 sad thoughts，便可以明白為什麼 pleasant thoughts 帶來的是憂心忡忡。如果詩人不擔當起橋樑，他未必會憂慮，人們也不會意識到問題。然而，正由於詩人先天便有一種代言、代表、敢言的先鋒個性，他自然會注意到人自身的問題。因為詩人最終所關顧的，都是我們每一個活生生的人。象牙塔裡的不是詩人。

接著的三至五節，詩人為我們描繪了一幅精緻的大自然景象。花、草叢、鳥、嫩芽、清風、陽光……美好的環境與和諧的物種，我們的確「不知道它們想些什麼」，但作為世上活著的物類，如此的美好存在或許不需要任何解釋，只需珍惜、欣賞與尊重。

最後一節，詩人再次表達了憂慮：如果上天與大自然都一副好心，把一切安排得如斯美好，難道詩人真的不需要悲嘆（lament）在禮物面前的愚蠢的人們嗎？

二百年後的今天，同是早春，我們迎來的卻是寒流和不斷的雨。除了思考「人怎樣對待著人」的問題，或許也應該思考人怎樣對待著大自然了。

31 Mar 2016

華茲華斯 寫於早春

我躺卧在樹林之中，
聽著融諧的千萬聲音，
閑適的情緒，愉快的思想，
卻帶來了憂心忡忡。

大自然把她的美好事物
通過我聯繫人的靈魂，
而我痛心萬分，想起了
人怎樣對待著人。

那邊綠蔭中的櫻草花叢，
有長春花在把花圈編織，
我深信每朵花不論大小，
都能享受它呼吸的空氣。

四圍的鳥兒跳了又耍，
我不知道它們想些什麼，
但它們每個細微的動作，
似乎都激起心頭的歡樂。

萌芽的嫩枝張臂如扇，
捕捉那陣陣的清風，
使我沒法不深切地感到，
它們也自有歡欣。

如果上天叫我這樣相信，
如果這是大自然的用心，
難道我沒有理由悲嘆
人怎樣對待著人？

王佐良主編：《英國詩選》（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8年）

附原文：

Lines Written in Early Spring

I heard a thousand blended notes,
While in a grove I sate reclined,
In that sweet mood when pleasant thoughts
Bring sad thoughts to the mind.

To her fair works did Nature link
The human soul that through the ran;
And much it grieved my heart to think
What man has made of man.

Through primrose tufts, in that green bower,
The periwinkle trailed its wreaths;
And ’tis my faith that every flower
Enjoys the air it breathes.

The birds around me hopped and played,
Their thoughts I cannot measure:-
But the least motion which they made,
It seemed a thrill of pleasure.

The budding twigs spread out their fan,
To catch the breezy air;
And I must think, do all I can,
That there was pleasure there.

If this belief from heaven be sent,
If such be Nature’s holy plan,
Have I not reason to lament
What man has made of 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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