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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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狂人日记》

说起《狂人日记》,大家都知道的一个标准答案就是:控诉吃人的封建礼教。

先说吃人,从古至今,中国历史上没有一个朝代不吃人。根据吃人的动机大致可分为“求生性食人”和“习得性食人”。

“求生性”好理解,史书上一般都以“人相食”一笔带过。仅据二十五史统计,中国历史上共有403起发生过人相食的记载。但最多的还是在“三年困难”时期,仅记载下来的人相食几乎遍布全国:“其面积之广,数量之多,时间之长,实属世人罕见”。据说某人也因为不冷静的一句“人相食,你我是要上史书的!”为以后的文革打下了伏笔。

至于“习得性食人”,具体的原因就有很多种。王莽、董卓、袁崇焕……民众争吃被处死的人也算是自古流传。巅峰期是文革时的广西,据调查考证被吃的不少于一千人。人在上面被批斗,群众在下面等着,直到上面把人打倒,群众一拥而上,自带尖刀,抢割想要的部分。我怀疑那帮人不是为了批斗,纯粹就是去吃人。具体的故事就不说了,越说越恶心。

再说礼教,吃人的礼教就指两个字:忠、孝。忠就是对主子衷心,有些变态拍马屁比较极端的,就把自己的孩子和老婆杀了给领导品尝,历史上都有记载。孝:二十四孝里面有个“郭巨埋儿 ”,为了养妈把娃杀了。我没查到史书上有杀子给父母吃的,但我怀疑有,对各种变态的出现我有信心。礼教所属,都是“习得性食人”。

多说一句,西方的历史神话故事,基本上都是杀老爹,国内的一般都是杀儿子。这主要是和生活环境相关,西人靠打鱼狩猎为生,人老了就不中用了,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年轻人才有力气去杀死猎物,老东西就有些多余。而我们祖上靠种地为生,这其实是一个技术活,什么时辰播种、什么节气收割,还得会看天气、估风雨,等等,没点经验知识搞不定,所以说家里必须得有个老家伙做技术指导,他要是挂了来年就没吃的了,两者相较取其轻,还是把小的干掉,反正还能生。这也是中国人讲“孝”的由来。看看,那些道德的起源其实都是从自身的利益出发。

再多说一句,我们的饮食方式也和食物有关。西方人用的刀叉,是从中国传过去的。在那之前,他们都用手,那时的教会忽悠说食物是天赐的,用手接触着吃能表达最大的敬意,吃饭的礼仪也就是讲究用三根指头还是五根指头。而中国为啥舍弃了刀叉,改用筷子了?因为贵族们吃饭装逼上层次了,大鱼大肉必须是切成精细的小块再端上来,用两根棍子远远的夹起,比双手伸出去紧着忙活要看起来文雅多了。据说西人也想学用筷子,只是吃肉太不方便就放弃了。看看,用刀叉吃饭并没有什么高端,仅仅就是进化没有完全而已。

嗯,上面说的好像跑题了。

说回狂人日记,如果说狂人日记就是控诉礼教下的吃人,我觉得挺牵强的。被吃,要么就是被亲属所杀,要么就是被众人抢食。从他的描述看,他是怕被众人所食,那么他应该知道自己和“习得性食人”的受害者之间差了一个关键步骤,必须是你有该死的理由,众人才能抢食。那时候担心的,应该是防止被人构陷,不是马上就担心被吃了的。

从草民的角度看历史,把各个朝代一页页翻过去,其实写的不是“吃人”,而是“驯服”!你自小所接受的教育,就是把自己从一个自然人,变成一个社会人的过程。忠、孝仅也是社会人所应具备的两个属性而已。王小波从自己的养牛生涯悟出了一句话:“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从这个角度去看,狂人所担心的,可能就不是肉体上的被吃,而是思想上的被驯服——吃的是他脑子里的东西。

所以说,狂人日记这部作品,不仅仅跨越了种族,也跨越了时代,放在今天,同样有现实意义。

在吃人序列中排在第一位的,是赵家和赵家的狗。赵家人作为实施的主体,由于身居庙堂之远,对草民鲜有直接伤害。最让人恐惧的是赵家的狗,仅仅只需要一个红袖箍,或者红袖箍都不需要,只需给它举报的权力,草民瞬间也能变成狗。我所知道历史上最恐怖的三个年代:是武则天、明太祖时期。漠视个体权利,而把权力下放到底层,整个社会都暗无天日,人人自危。多说一句,互相举报是人类历史上最卑鄙的行为,举报老师的,简直是猪狗不如。“不然,那赵家的狗,何以看我两眼呢?”这话听着瘆人不?

第二位,是数量庞大的围观群众。无冤无仇的,路人为何也表现出来那么多吃的欲望?我觉得这是因为他们的愤怒。有本书叫《如何面对愤怒的民众》,把人们的愤怒总结为三个根本原因:

  1. 受到伤害;
  2. 别人的错误使自己陷于危险境地;
  3. 基本信仰受到挑战。

通俗的讲就是:1,受到伤害或者预计要被伤害;2,被欺骗或者被忽悠;3,自己的观念受到挑战。平时都不打交道的人如果对你表现出来愤怒,那就是第三个原因。

不同于他人的独立思想,会导致大众的愤怒。王小波讲的那只特立独行的猪,如果不是自身体格健硕,估计在猪圈天天都会被揍得鼻青脸肿。

人类的表现没有那么直接暴力,一般是分两步走:第一步是嘲笑,先是某个人出来对你的看法回应一个要么低级、要么庸俗的转述或者反问,或者直接给你戴上一顶滑稽的帽子,引起围观群众的哄笑,从而打击你自身的和所讲道理的尊严,让你在众人面前像个神经病一样怪异和可笑。第二步就是当你感到孤立无助的时候,这时再去抢食,效果最好。鲁迅是最擅长写哄笑的,《药》里也有类似的场景。

第三位,就是他的亲朋好友,那些真正关心他的人。大哥驱散了围观的人群,喊道:“精神病有什么好看”,首先肯定了众人的看法,平息他们的愤怒;其次驱散他们保护了弟弟被当众撕咬的尴尬。或许他本人并不需要,但这是从大哥的角度能够保护他的最好的办法了。当然,最终的办法,还是要治好他。自己吃掉他应该被吃掉的部分,就是保护他不受更多伤害的唯一办法。这世界就是这样,根本原因就是草民只有一条路,没有选择的权力。他本人一直想要的一个说法,没有人能给他,唯有劝他认命而已。

至于孩子,没有被吃过的孩子应该是不存在的。那些独特的东西,是长大后学会独立思考后又再次生长出来的。没有吃过人的孩子,肯定是有的。告诉他们,不要在意别人的想法,不要干涉别人的思想,无视他们与众不同的说法,多一些宽容,少一些愤怒,这孩子就算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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