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子
裸子

See you when the moon rises.

正式日記|Trueman

PTSD Trigger Alert

前幾天晚上終於受不了 Line 官方帳號們的各種「騷擾」,因此便決定把大部分刪除,結束後,看到好友部分顯示四百多位,心想是時候該來整理一下這個名單了,印象中從高三開始使用 Line 之後便從未整理過;當我從姓名排序的最底部開始一個一個往上滑,大約每四個便有三個決定刪除,其中有些「好友」的姓名跟大頭貼我甚至完全沒有印象。後來滑到 J 開頭的 ID 時,看見一個很熟悉的名字,點開大頭貼後我才發現,啊,原來是他啊。

J 是他母語名字的開頭,又或是暱稱呢?我忘記了。我只記得他給自己取了一個以「光 Light」為意涵的暱稱。不過當年我是以英文名字稱呼他的,是 T 開頭。

大頭貼中,他的頭髮跟鬍子已有些許花白;2017 年時他是沒有蓄鬍的,我的雲端硬碟裡標籤著「2017 年旅行」的那個資料夾中,還有一張有他背影的照片,那是他正在工作桌前處理客戶案子的模樣。

我沒有刪除那張照片。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刪除,是不能還是不想呢?我想那大概就像是這幾年下來,我並沒有將事發那晚他帶我出去喝酒時我身上穿的那套衣服扔掉。(但我前幾天扔掉了,因為我最近正在整理所有物 Belongings,不過它也滯留在衣櫃裡將近五年光陰了。)諮商師曾經問我為什麼我不把那套衣服扔掉,當時的我回答不出為什麼。也許是想要留下一個證據,又或者想提醒自己這件事的存在嗎?我實在無法清楚描述這個感覺。

當我仔細看著這個人的 Line 頭貼時,儘管我明白只要按個按鍵,我便可以打電話過去罵他一頓,但憤怒卻無法釋放出來,有什麼東西把我的感受阻隔起來了嗎?這種被阻隔的、出不來的感受,很像是第一天晚上他在我身上時,我感覺到他的手開始扯我的底褲,儘管我知道我不想要,但是我的身體卻「放棄」了——這裡的放棄是指,我的手曾在一兩秒鐘內試圖抵抗他的動作,但這之後身體卻整個僵住了。

注意!這裡我使用了「放棄」一詞,但其實「放棄」可能有自我譴責的意味存在。我得提醒自己,我並沒有錯,這是當時的我所能夠保全自己心理不至於崩毀的「唯一」選擇了

但也大概是從「放棄」的那個瞬間起,我的大腦便習得更深刻的「防衛機制」了;而這類防衛機制,是從我小時候經歷的性騷擾史(以及差一點被性侵)逐年累加起的。我至今無法抹滅,記憶中,親戚把他的手放在我右大腿上來回撫摸的感受;很噁心,但儘管噁心,小時候的我卻無法離開那個地方。類似的情況還有很多、很多、很多,我今天無法在這裡一一列出來,那裡面有太多複雜的情緒存在了。


防衛機制(書中以防衛性稱之),是我在近日閱讀之書中學到的一個概念;書是 Carl R. Rogers 的《成為一個人:一個治療者對心理治療的觀點》,會知道這本書是去年年底在閱讀廖瞇的《滌這個不正常的人》時,她在文中提到了這本書。

頁 224,Rogers 如此寫道:

所謂防衛性,以前我曾經撰文將它描述成這樣:有機體對於某些體驗的反應,這些體驗共同的特徵是被視為威脅到自己,或和現存的自我圖像不相符,或不符於自己和世界的關係。這些威脅性的體驗可以在意識中予以扭曲或否認,使得它們暫時減除傷害。我自己對於和既有的自我圖像顯然有異的種種體驗、感覺、反應等等實在常無法看得很準確。心理治療過程的大部分,就是讓案主不斷發現他正在體驗著先前所無法意識到——也就是他無法「擁有」之為己身的一部分——的種種感覺和態度。


我對於這一段的描述頗有同感,我認為它清楚地呈述了我在心理諮商過程中的一些變化。

記得是在諮商的中期,我那次終於能夠把一部分性侵發生當下的感受,以言語的方式與諮商師分享了。在這之前我並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那個感受就是出不來,胸口很緊繃,但喉嚨卻像塞滿了棉花,沒有出口。

如果回到我拍下 T 背影的當下,那時的我之所以會做出這個舉動,其背後因素可能是因為我對他有種(扭曲的)依附情感,亦即拍照是為了「紀念」;然而現在回想,這個扭曲的依附情感似乎是在我底褲被扯下來的那個瞬間開始萌發的;在那個當下,身體儘管僵住了,腦袋裡卻有各式各樣的防衛性思緒猛竄,比如,我記得我安撫自己「沒關係,這不過就是一夜情罷了」,或者,「反正我也沒有過性經驗」等等,而諸如此類的反應正是因為——我必須將眼前的巨大威脅扭曲為「可接受的劇本」,如此才使得威脅能夠暫且減除傷害。更直白地說,我必須(勉強自己)喜歡上這個人,我必須將這段醜惡的關係浪漫化,不然那太痛苦了。

就好比楚門發現「世界」的盡頭不過就是一些人造布景那般,最初使我發現這段關係存在缺陷的是林奕含的《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那是我第一次透過外界刺激,親手揭開這個傷疤,或者更確切的說是,第一次正視到原來我身上有一個傷口,而且它正在血流不止。

在心理諮商的過程中,當我和諮商師緩慢地建立起一段稍可信任的關係後,有一天我便自然而然的能夠對諮商師以言語描繪出這個被扭曲的關係,以及我在這個關係中所受的傷害是什麼,和我在過程中所遭遇的感受是什麼模樣的;而我也終於能夠練習把防衛性的外殼剝開來一些,試著去「擁有」這些本屬於我的感受——那可能是恐懼、悔恨、憤怒、噁心等等;這些感受終於不再被「我」壓抑下來了,而我可以慢慢練習去與這些感受共處。


我記得幾個月前,當我看見美國「羅訴韋德案」遭推翻的新聞及社群媒體內容時,我的情緒因此受到很強烈的波動,這個波動大到我清楚感受到,在我內心深處有一股強烈的想要拿刀殺人的衝動。當然我並沒有真正去執行,不過這是我第一次把這個感受以文字記錄在日記中,並清楚意識到這是我對於自身經歷及性相關議題一直存有的憤怒。過往這個憤怒潛藏在深不可見之處,也許是因為社會或家庭教育的關係嗎?所以我們太習慣在面對不合理或不公義之事時,慣於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因此當暴力及傷害降臨在面前時,卻突然忘記憤怒的力量了。


情緒的出現並沒有對錯,它就在那裏,而它是真實的。

我希望我能夠看見並接受真實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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