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子
裸子

See you when the moon rises.

正式日記|我很好

儘管異地生活有如《綠野仙蹤》般振奮地展開了新的扉頁,而我也殷殷企盼誰能夠在我身上施展魔法,但我仍然困在這副身軀內,因著纖細敏感的神經,長時間獨處,或說逃避與人的接觸;然而,我也的確試圖,在陰雨綿綿的日子,騎著二手腳踏車出門晃晃,無論那是參加當地設計學院舉辦的生育議題工作坊,在美術館關門前的兩小時匆匆抵達,又或者僅僅只是逛市集採買食材;更甚者,有點愚蠢地,拖著感冒的身體,到附近的自然步道尋找,周末將要用在營火(派對)的木材。

在每個要或不要與人產生連結的瞬間,我強烈地感覺到「我」被切成兩半,一半的我想要安全地蜷縮在角落;一半的我,若遇天時地利人和,才有能量,半強迫地,讓觸角向外延伸與探索。

從剛下過雨的草叢拾起那根手臂長、彈弓形狀的濕漉漉樹枝時,我不由自主地將鼻子靠近嗅聞——那是令人懷念的死亡味道,宛如新生兒的喜悅;接著,我蹲下撫摸腳下的土壤,將之攢於指尖搓揉,過程中,我感覺心也慢慢跟著瓦解、出現細微裂痕(And 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棕褐色的土壤擁抱似地鑲進手指的紋路與指甲的縫隙,徒留骯髒。

骯髒使妳自由

紅線:我的性紀錄》作者洪承喜,在〈黑暗大海與汙穢〉的篇章中,描寫她與 A 倆人決定不脫褲子邊走邊尿的場景,莫名讓我感到浪漫不已;我心想,那得要擁有多少信任及親密的積累才能夠一起幹這種「傻事」呢?


「我這輩子應該都忘不了這個瞬間。」一點也不髒,不管是尿、腥味海草,還是魚群撒尿的海水。我也是個將各式汙穢盛裝在內臟角落行動的存在啊!原來我們無從選擇,所有人都是骯髒且因此獨特的非體。       —— 洪承喜《紅線》


我很羨慕這樣的關係,我必須承認。

不用裝得體面、沒有條條框框。就只是你,只要你是你就好。




:妳覺得自己在逃避的是什麼呢?

:跟自己的感覺太靠近。

:我完全懂。這也是為什麼自從我「生病」以來,我便一直活得戰戰兢兢的原因。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得這樣戰戰兢兢地活著。必須得。

當物理空間有另一個人類存在時,妳得練習憋氣,一 ppm 的憂鬱氣息也不應該呼出來;妳得撐起僵硬的微笑打招呼,得一派輕鬆地回答「是的,我今天過得很好」;得小心翼翼地並肩走在失控但痛楚到失真的情緒身邊,「小心,不要越線了,那是不允許的。」

跟自己的感覺太靠近是很危險的。

「我很好」是我所說過最噁心的謊言。




我沒有想過我會在一個月之內,便又寫 Email 給諮商師,希望能夠和她繼續進行諮商談話。那天早上九點,我在七平方米的方形房間裡,和下午四點的她在小小的方形螢幕中見面。

我其實很想哭,但同時我也鬆了一口氣;至少,我知道正在諮商的我是想要活下去的。

我只是太害怕了,害怕我會忘記自己想要活下去。




啊,我又在忽視自己的感受了。

沒有沒關係。

有關係就是有關係。不舒服就是不舒服。不用告訴自己「應該沒關係」吧。

不用與其他人比較,不用與二十歲的自己比較。

你的感受屬於你,那是真實的感受。

Fuck 'Have a nice day'

Fuck 'I feel good'

Fuck positive.

Fuck happiness.


竇靖童 Leah Dou / HAPPINESS (live from "Hey G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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