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隆
夏隆

我喜歡喝著咖啡、啃一塊麵包、在山林裡閒晃

只是那一瞬間,你允許我痛苦

(编辑过)

我想和身心科醫生「聊聊」,是只有對身心科醫生才會用的詞語吧。

我無法下床,所以也是等醫生來病房看我。那天上午我在練習如何下床,他就在外面等了一會。

「嗨,醫生,我可以找你聊聊嗎?」

看到他走近,我說。他大概三十歲中期,白袍,繡著綠色名字,手上拿著我的病歷,圓圓的眼睛是溫和的眼神。

他說,好啊,於是我說起我的故事。其實,大致上就是之前我提到的那些:你知道嗎?對我而言,在短時間內開了那麼多次刀,已經超過我的極限了......而我覺得我已經無法再承受最後一次手術的折磨,真的。我開玩笑地說:可不可以直接在病房麻醉我再把我送進去?

醫生靜靜聽我說完,專注地點頭,偶爾只簡單說:「我知道」。我很感激他不打斷、不評價我,我只需要一個時刻,那個時刻是專注的,讓我感覺到自己被同理了。

同理別人有多難?那只是一個短暫的時間,物理上可能只有幾秒鐘,或幾分鐘,但我確切可以知道,在這段過程中,他沉默地聆聽,在那個對話的連結裡,他不給什麼建議,他允許我痛苦;他讓我在那個情緒裡頭,不會要我好起來。


「醫生你知道嗎?我讀過的山難案例裡,山難摔那麼遠,通常只有一個結局。」在摔落的那一刻,我心裡只有一個想法:「我死定了。」

「但不知道為甚麼我活了下來,我憑什麼活了下來。」這個想法是崩潰之後才出現的,那是命中注定、或者是幸運、或者是山神或祖靈的撥弄或者是庇佑.....偶而我會浮起這些念頭,但我知道糾結在這個問題當中也許是徒勞。我又想到隊友盡心盡力陪伴我度過的整整三天,那時候我反而沒有這樣鑽牛角尖。

醫生說,我的狀況需要認知行為治療,在出院之後再去尋找適當的資源協助,單純吃藥不能解決問題。我知道,其實我知道,但我只是想要有人聽我講話而已。

他說:「你現在聽到摔落或者是爬山會覺得害怕、或者是一整天都沉浸在負面的情緒嗎?」

我說:「我本來不會,但是最近開始會了,但不會持續一整天。」

他問:「你的家人有精神病病史嗎?」

我說:「沒有。」

我說:「醫生,我很想自己梳理這些情緒,但我知道我快要撐不住了,我需要求助。」

醫生溫和地看著我,就像那天關公醫師握著我的手一樣,我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脆弱,像是第一次接觸到自己也不認識的自己。


願所有的痛苦都能漸漸緩解。

願所有的痛苦都能歸於平靜。

願我能成為能夠同理他人痛苦的人,即使我無法感受深受,但是願我也能多給需要的人一點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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