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波襄平
衍波襄平

《喫者》(十)

那些年我們經常去城郊的農村公社或農場,走與工農相結合的道路,以便改造内心世界。不管是小學、中學還是高中,都要走這條“路”。通常都是很早就從學校出發,走二三十公里的馬路牙子,到達目的地後,那里的人早已經把該干的活計兒安排得妥妥貼貼,同學們馬上就可以進入戰鬥狀態。通常那些活兒都很重,因爲長期的营養不良,同學們往往地體力就更加跟不上趟了。自然甩閑話的人也不會少了,人之常情嘛。當然都是幾個要好的同學背後嘀咕,從不敢在人前大聲説,當時不知爲什麼,就是人人覺得自危,而越來越感到人心叵測。

記得有一年秋天的星期天我們去郊區勞動,早上天沒亮就出發了,走到那裏時已經是雙腳木、兩腿麻、腹中空、眼睛花,可謂是内外交困啊。猛然間迎著耀眼的太陽看過去,地裏一片的白花花,我們這些小腦袋們晃了好幾晃才看清那是大片的白菜,就只見大家的臉上漸漸地都現出了活泛勁兒,因為白菜是可以馬上就放入口中的東西。大家人喊馬嘶地衝向前去,歡天喜地投入到收獲大白菜的勞動中去。結果是那天下半晌收工回城的路上,同學們一個個走得比去時要輕快得多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家七嘴八舌地開始總結經驗,我本人的經驗是帮子比葉子抗嚼,而葉子比帮子易咽。

還有一年,全校都去紅山修小鐵路,勞動一個星期。出發前校領導宣布,因參加的是重體力勞動,可以不定量放開肚皮喫!好啊,口中有糧,心中不慌。我咧開嘴笑啊,領導接著又宣布這星期的主食將全部都是紅高粱面。這個校領導是新來的,説是市一輕局局長的繼夫人。那個年代啊,全國大躍進,而且人材輩出。

紅高粱面?沒喫過,看來又“花樣翻新”了?等到把紅高粱面饅頭拏到手上時才發現,這東西沉甸甸的,比沒發起來的生面團還沉。入眼是一團紫不溜丢的窩頭,一咬開簡直和肥皂沒什麽兩樣,且入口不易下咽。而菜仍是白菜清湯,沒滋臘味的,但我的胃口仍是一付“與天斗其樂無窮”的氣槪,這樣的“肥皂”團子連喫了四个。第二頓竟還能再喫四個。可沒想到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拉不出屎,我怎麼也忘不了那一個星期是怎麽過來的,勞動完回學校後肚子仍漲飽了三天,出現了人道危機,影響到走路都冉冉悠悠地。至今落下毛病,一聽説紅高粱面就膽戰心驚,魂飛魄散。

後來在大學圖書館曾讀到草堂詩箋:“甲第紛紛厭粱肉,廣文先生飯不足。”初以爲詩聖亦知高粱面不好喫,但總覺不通,又去細查才曉得弄了個滿擰,没文化還是挺可怕的。那時的我因爲心無定見,總是人云亦云,隨聲附和,而且僅知幾個不全的句子,比如趕英超美、三面紅旗、抗美援越、人定勝天等不一而足。而多年後張㙯謀的名作起名《紅高粱》,不知張大導演可曾眞正品嘗過紅高粱面饅頭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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