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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徹底染上了秋的顏色,四季變換得匆忙,卻忘了把我帶走。

《偶陣雨》─第二章


後來,那份休學申請還是被林禹欣給撤了回來。

緣由真要說起來的話,大抵是某一日林禹欣窩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看電視時,轉到電視購物台頻道,看著主持人戲劇化地口沫橫飛,心想常言道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只是究竟是人觀戲還是戲觀人還要兩說,說不定自個兒的故事也像個破陋的台本,怕是演給人看觀眾都不想看呢,思及此,心下登時清明了不少。

她幽幽地說了一句:「我後來想想,做錯事情的又不是我,我為什麼要躲?」

當時宗怡正在和程浩煲電話粥,雖說是講電話,但也只是開著視訊兩個人各做各的事,於是宗怡一聽到林禹欣說的那句,登時就跳了起來,衝上去握著她的肩膀,大力搖晃著。

「是不是!是不是!妳終於想開了!太好了!太好了!」

「妳別這麼激動好不好,」林禹欣望著跳上跳下的宗怡,蹙眉道:「況且,我都交出申請了。」

「交出了可以再撤回啊。妳明天去A大念書吧,我陪妳去系辦問問。」

「再說吧。」林禹欣在沙發上伸了一個懶腰,如果要她選的話,她是決計不想再靠近那裡的,算不准剛好打照面了怎麼辦,又或遇到一個不夠,還一次遇到他和他女友怎麼辦,她才剛開始黏著破碎的生命,萬一又斷裂了怎麼辦?

她在那裡琢磨半天,宗怡後來受不了直接把人拎到A大去了。

結果休學申請撤回了,也沒撞著沈凡,倒是遇見了楊昇勳。

「你來台大念書?」

「對啊。」

身為同樣在準備國考,一整天沒能和真人說上幾句話的可憐人,難得遇到就聊了一陣,楊昇勳較同屆的晚考一年,身邊沒幾個念書的伴,林禹欣倒成了現成的知音,而且林禹欣去年有考國考的經驗,楊昇勳第一年接觸,免不了地心慌,自然多問了幾句。

「你別擔心太多了,書是永遠念不完的,你就想別人也是一樣就好了。」林禹欣安慰他。

「你之後都會在台大念書嗎?」

「我都在政大,開學後估計會回來吧。」

「喔對,妳在念政大,我之前去面試有看到你。」

「我知道,你就是那個不放棄政大的壞人。」

林禹欣回答得太過自然,一不小心就把心中所想的講了出來,她訥訥地看著楊昇勳,明明跟人家交情也沒多深,就講這種話好嗎。

楊昇勳也沒惱怒,反倒笑開了,他笑的時候太陽穴會微微地凹陷,笑意都湧進了眼睛裡,更襯得那副好相貌如三月春陽,落英繽紛,林禹欣覺得心口彷彿被人大力地推了一下。

「我哪有啊,我很早就放棄政大了。」

「既然都上了台大,幹嘛還來政大面試。」林禹欣咕噥道。

「也不是,就是覺得要把一件事情做完,算是對自己的一個交代吧。」

「嘖,強迫症。」

林禹欣只是當下隨口一句,沒想到還真給她說中了,放暑假之後好幾次在台大校園裡遇到楊昇勳,或是去台北車站補習前一起吃頓飯,幾次相處起來,林禹欣隱隱約約感覺出他這人骨子裡就是個強迫症的個性。

楊昇勳大概是生來就是要照顧別人的,吃一頓飯下來,幫忙端茶倒水擦餐具,連林禹欣口味嗜吃甜不吃酸一下子就摸出來了,走在路上讓她走內側已經是基本,幫忙提包包拿東西,對他來說則是和呼吸一樣自然的事情。

林禹欣瞇著眼睛觀察他,只覺得這人貼心歸貼心,不免有些過了頭,到了有些強迫症的地步,怕是個只要自己沒說餓,他也絕對不會先開口說走吧我們去吃飯的類型。

她知道他的貼心不為殷勤或紳士禮儀之類的,就只是單單地為他人設想罷了,是很自然的一種溫柔,只是有的時候光看著他在那兒忙來轉去,他不累,林禹欣都忍不住替他累了。

「你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情?」

某次在補習班樓下買飲料的空檔,林禹欣看著他的側臉,突然問道。

「什麼?」

「我說,如果你有無限多的時間和金錢,你最想做什麼事情?」

這倒是林禹欣頭一次看見楊昇勳踟躕回答不出問題的樣子,他沉默一陣,說:「就希望能夠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完,然後可以好好照顧好身邊的人,讓大家都開心,這樣吧……」

「嗯……」聽完他的回答,林禹欣也沉吟了一陣。

「怎麼突然問這個?」

這時剛好她的抹茶拿鐵好了,她拿著號碼單上前拿了飲料回來,吸管插下去後吸一大口,眼睛骨碌碌地轉,看他一眼又將目光調開,直白白的答案就像卡了殼一樣梗在喉頭。

她的確是關心楊昇勳,然而這份關心來得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僅如此,連彆扭地不願被他知曉的這份心情也無以名狀,她瞬間有股荒唐的錯覺,怕是只要說出自己的心情就要驚擾某個沉眠中的靈獸一般。

「也沒什麼,就突然想到而已。」她三言兩語帶過,楊昇勳見她不欲多言也沒再追問,便這麼揭過了。

後來跟宗怡談到此事,她對她的反應倒是半點不訝異。

「妳這人,從以前到現在都有一個準確到恐怖的第六感,妳知道嗎?」

「所以?」她不明白這跟第六感有什麼關係。

「不然妳為什麼不告訴他妳希望他多重視自己一點,多為自己想一點?」

「……」

「妳潛意識裡就知道這人不會回應妳吧,妳在妳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就付上了關心,但妳又知道這人根本不需要妳的關心,才壓著沒說吧?」

當時林禹欣如何回答她也忘記了,只是幾年後她又回頭看這件事,只覺得怕是從那時刻起,就預言了他們倆人命運的必然。


如桃林夾岸,一往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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