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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建:蘇俄左,納粹右?—— 借由全權主義左與右說開

2014-09-22*文章最後,看到朋友的一條微信:「一位古羅馬皇帝說,希望人類只有一個脖子,這樣他就能一刀斬斷。蘭德說,集體主義就等於把人類變成一個脖子,獨裁者可以隨意拴上皮帶。」是的,如果這根皮帶把你帶往左或者帶往右,對被奴役的人來說,又有什麼區別。

讀過劉軍寧先生的《納粹與希特勒,是左,還是右(備份小編︰應是姓左還是姓右),很認同他的結論:希特勒與納粹不是右派,是左派,而且是極權左派!更欣賞他這樣的表述:「極權主義不分左右。凡是極權,都是左翼。」但,一位朋友不認同劉的說法,並寫了一篇文章。前兩天該朋友招呼吃飯,簡單交換過看法。他認為納粹只能是右的極權,因為希特勒要回到霍亨索倫王朝,甚至要回到神聖羅馬帝國,怎麼能說是左呢。

同為極權主義,蘇俄左,納粹右。左右之分蓋在於左激進右保守,這是18世紀法國大革命以後就形成的解釋慣例。後來人們大都蹈襲,比如1930年代美國杜威在《極權主義與經濟民主》中就指出:「在一個享有選舉權和群眾代表的國家和一個(左的或右的)專政國家之間劃分了一道鴻溝——後兩者的區別則由於它們彼此借用對方的技術而不斷縮小了。」(《自由與文化》第79頁)該文中的左與右分別就是蘇俄與希特勒。非僅如此,就是希特勒本人也認為和蘇俄相比,自己不是左翼是右翼。漢娜·阿倫特說:「希特勒早在20年代初就認為納粹運動和共產主義運動之間的密切聯繫」,接著她徵引了希特勒的一段話:「在我們的運動中,兩個極端會合在一起:左派共產主義者和右派的軍官與學生。這兩者向來是最活躍的成員。」(《極權主義的起源》第404頁)。

如果希特勒認為蘇俄那一套是通往人類的明天,自己卻是要回到日耳曼民族輝煌的昨天,這果然是一激進一保守,因而是一左一右。但,恪守這樣的邏輯,會碰到解釋上的困難。比如,以中國為例,1970年代後期,「文革」結束,改革即將開始。當時「按既定方針辦」的體制內力量和它的對手改革派,很明顯前者是保守派,但誰會說它是右派呢。所謂保守主義,是對現狀包括制度和價值觀的持守。從文革保守派的持守對象來看,那恰恰是一套左得不能再左的制度與觀念,何右之有。

由此可見,左與右並非那麼簡單自明,它與其是一種事實形態,還不如說是解釋形態。如欲解構極權主義左右兩分這種習慣的說法,需要提供相應的闡釋。

蘇俄是左,納粹同樣為左。這不在於前者的價值取向是明天,後者是昨天。保守主義和明天無關,正如它和昨天也無關。保守主義的要義在於恪守今天(即現狀)。希特勒恰恰是對現狀不滿,需要按照自己的意志進行改造。這和蘇俄一樣,只不過他祭出的旗幡,不是未來指向而是昔日。但,昔日也是未來的一種標舉形態,就像文藝復興推崇的是古希臘和古羅馬,那不過是借古人的名頭欲上演世界歷史的新場面,而非真的要回到羅馬希臘。因此,德國納粹和蘇俄一樣,不是什麼保守主義,而是激進主義,是和蘇俄形異實同的激進主義。

黑格爾曾經有過這樣一種表述:純粹的光明和純粹的黑暗一樣,什麼都看不見。往往被視為兩個極端的東西,看起來距離最遠,其實最近。所謂左的極權和右的極權,亦即蘇俄與納粹正是如此。蘇俄是世界上第一個極權主義國家,儘管納粹仇視蘇俄,仇視蘇俄那一套人類未來的目標;但不妨礙它襲用蘇俄的那一套,比如搞意識形態和反資本主義等。這就是以上杜威所說的:它們彼此借用對方而不斷縮小了。不過,納粹借用蘇俄的多,蘇俄倒沒有什麼是效法納粹的。它們兩者不是極右學極左,而是極左學極左。這是兩種不同形態的極左。其所以如此,在於它們擁有一個相同的本體論。

從政治光譜的角度,如果要把20世紀的左右分梳清楚,需要定位一個價值坐標。以英倫為發端的現代政治文明,強調的是個人權利,包括生命權利、財產權利以及追求幸福的權利等。這就是我們通常所謂的自由主義。顯然,自由主義的立足是個人或個體,因此個人本位或個體本位就是自由主義的本體論,它的一切訴求包括理論建構都是從這個本體出發的。在這個意義上,自由主義就是個人主義。

但自從19世紀中葉到20世紀,自由主義的外部滋生出一種反對力量,它就是後來以蘇聯為表徵的俄式社會主義。社會主義的對立面即個人主義,它和前者的價值本位不同,強調的是集體本位。這是超越並凌駕於個人本位之上的另外一種本體論,在那個時代,帶有強烈的激進色彩。因此,相對於個人本位的集體本位如果是一種新生態的左,那麼已經形成傳統的個人本位就表現為右了。

從個人本位到集體本位,是20世紀的一種發展趨勢。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20世紀是向左轉的一個世紀(世紀末除外)。但,和個人主義不同,集體主義可以以各種面目出現,它的表現形態不是單一的,而是多元的。或者說,左,不是一個點,也不是一條線,而是可以伸展開去的一個面。在這個幅面上,既有蘇俄的布爾什維克主義,也有繼之而起的意大利法西斯主義和更後起的德國納粹主義。這些主義可以通約,哪怕它們互相反對,甚至廝殺(如納粹和蘇俄);但這並不妨礙它們都姓左,因為它們都是一種試圖消泯個人和個人價值的集體主義。

對20世紀來說,自由主義是難的。如果借用帕斯卡爾的比喻,自由主義是一根脆弱的蘆葦。它面對的對手遠不止一個:舉凡超越個人本位之上的宏大敘事,它的名頭可以是社會(主義)、國家(主義)、民族(主義)、種族(主義)、階級(主義)、人民(主義)等,一律都是左傾性質的集體主義,並對自由主義形成了合圍。另外,如果說以古典英倫為代表的個人本位彰顯的是「權利」;那麼,這些後起的形形色色的集體本位凸現的則一律是「權力」。如果這種權力運用到極致(注意我用的是如果),亦即把權力及其控制推廣到所有的個人與社會,以上所有的主義,都可以導往極權,亦即全權主義。因此,因極權名頭不同,把其中一種說成左,又把另外一種稱為右,並沒有什麼意義。

文章最後,看到朋友的一條微信:「一位古羅馬皇帝說,希望人類只有一個脖子,這樣他就能一刀斬斷。蘭德說,集體主義就等於把人類變成一個脖子,獨裁者可以隨意拴上皮帶。」是的,如果這根皮帶把你帶往左或者帶往右,對被奴役的人來說,又有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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