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的嬉隱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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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是這樣我的血脈裡沒有正經

悲天憫人的瘋婆子:瑪格達・薩柏的《門》

(编辑过)
在黑夜貧困之中,通過荊棘的道路走向光明的世界

時常在讀書當下感到萬千思緒,總忙不迭想要記下些什麼,這就是電子書的一大優點,可以書籤、註記、拷貝文字以方便書寫等等。但我不愛看電子書,紙本書要弄這些就必得中斷閱讀情緒而特地為之。我現在做法是直接用手機拍攝書頁,讀完有空再來整理。結果照片越積越多,趁著腦袋猶未爬滿蛛網,趕緊留下隻字片語也算是對那本書有個交代。今天來回顧的是啟明出版社於 2020 年底推出的匈牙利女作家瑪格達・薩柏的《門》。

《門》原著出版於 1985 年,但瑪格達・薩柏自陳寫作工作因為政治因素被冰封了十年,代表這本不太「識時務」的自傳體式小說,早已創作完成,終於在八〇年代因為局勢稍緩——蘇聯尚未解體,匈牙利也還沒自主獨立——之時而得以出版,可見共黨專政當時已漸入末路,無法再高壓箝制社會民心。

瑪格達・薩柏讓我想到維吉尼亞・吳爾芙,只是後者沒把醜話講開,也就是女人要有自己的房間才能心無旁騖進行創作;瑪格達・薩柏則挑明需要找人代勞家務以便於她全心寫作,不然就沒機會將封存心底多年的文字付梓。然而她在努力打拼未來的同時,不料家裡卻來了一位對她的事業毫不關心卻又凡事指三道四的傭人。這就是《門》的源起。

這位經歷過多次戰亂與政權更迭的老太太艾茉若,即使沒有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而仍以幫傭為業,卻選擇緊閉自己家門,不讓他人登堂入室,更甭說與她交心成為朋友。她向來我行我素,有時宛如孩童般天真霸道,卻堅持日日從事她受僱的傭務,並自願剷雪顧路照看鄰里。

雖然艾茉若對公共事務漠然,思想卻極具偏見。譬如身為農民的她卻認為工人只有在自己身為老闆之後,才會為自己的權利而戰。可是她又痛恨遊手好閒、滿嘴謊話的上流人士:「牧師都是騙子、醫師全是白癡、律師不關心當事人、工程師都是留好貨給自己的奸詐之徒、老師都是江湖術士。」五師一次罵完,好副伶牙俐齒!

不像那些政令宣導的傢伙只會耍嘴皮子,她用雙手辛勤工作。無論下命令的掌權者是誰,對她來講全都換湯不換藥。她的世界只有兩種人:會掃地以及不會掃地的。可她的腦袋比整個科學院的院士更理性,更有智慧。當她對跨足劇本創作而進入戲劇圈的雇主說出「真正的藝術家能讓樹葉配合你的說話而動作,而不是靠造風機或其他什麼鬼東西」這句話時,你會發現她的確不需他人妄施教育。貌似倨傲,但這是一個生命中真正體悟過奇蹟的人才能說出的箴言。

無論好的或壞的一面,艾茉若的種種過激都其來有自,主要拜那「馬戲團」之賜——在艾茉若的字典中這代表讓女人變得神經兮兮、大驚小怪又腦袋空空,男人則瘋瘋癲癲,動不動就想拿刀子刺人的第二次世界大戰——讓她在生命長河裡深藏了太多難以為外人道的辛酸悲苦。表面上「愛」在她心中已殭冷死絕,其實她口中所謂的宿命,正因為她不相信上帝會比她更卑微。可是她又像聖經中的人物,對人性抱持純粹熱愛,悲天憫人的胸懷不啻受苦無依者的救難聖母。

如果上帝還不相信的話,那他大概是瞎了」,瑪格達・薩柏在故事中這麼形容艾茉若。如此一位老太婆,將畢生全部秘密深藏於她的門(與心)後,從不讓外界清楚她寂寞孤獨的人生,「就像飛行荷蘭人,獨自駕駛神秘飛船,勇闖未知水域。」以門喻人,她不笑你看不穿,只盼世間多點同情與理解。

我並沒有去探究瑪格達・薩柏的真實生命中是否確有艾茉若或是以其為原型的人物存在,無論如何,「在黑夜貧困之中,通過荊棘的道路走向光明的世界」,我毋寧相信這樣的故事並非全然虛構。這句話是華格納在歌劇《飛行荷蘭人》的總譜最後一頁寫下的句子,我可以想像瑪格達・薩柏所設定的艾茉若形象肯定也框構如斯。有沒有可能她在寫作此書時正不斷重複聆聽此劇的唱片呢?就來聽聽蕭提指揮維也納愛樂的版本吧。

瑪格達・薩柏與貓,就像《門》中的艾茉若有九隻貓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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