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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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太远,忘了从哪出发,也不确定终点。

流放:第五十八章

(编辑过)

两个人刚走进免税店朱珠就问:“你到这里干什么?我们俩还背着画箱和食物,像跑路的一样。”

“我想买一部相机。”东南北说,“写生时自然光线变得太快,你若是画得慢,就很容易乱,所以我们把各种景致拍下来,回来的时候再完成后期。”

“你想得还真周到。”朱珠说。

“再买两顶草帽,有时不得不站在阳光下。”东南北说。

“好,我来付钱。”朱珠说。

“还有驱蚊水。”东南北说。

“我都带了。”朱珠说。

“你想得还真周到。”东南北说。

周日的梧桐山各处都有很多人,多数是年轻父母带着老人、孩子在草地上野餐、玩耍,上山的路上也经常有人坐在路边休息。东南北和朱珠在半山腰的树荫下选好景,刚支起画架就有路人停在身后好奇地看着他们,朱珠回过头和观者笑了一下。

“没事儿,估计他们都不懂,你就随意画。”东南北说,“我们都用左手。”

“你为什么用左手?”朱珠说。

“我跟你学啊,师母。”东南北说,“你怎么总比我长一辈儿?还是叫你师姐吧。”

“师哥先教我怎么写生。”朱珠说。

“先选景,充分观察景物,不急着落笔,就像写作文打腹稿一样。”东南北说,“等你想好要着重描绘什么景物、表达什么情感,在心中构图,区分好景物的主次和虚实,然后迅速落笔,锁住最重要的特征。不要纠缠细节,有些实景可以省略。”

过了一个多小时,东南北先画完了一小幅,站在朱珠身后看着,她不时回头看一眼。

“专心,不要管我,我不说话。”东南北说。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后,朱珠画完最后一笔,停下来远近看了一会儿,放下了手中画笔和调色板问东南北:“怎么样?”

“很好啊,色调很好,用笔也很松弛。”东南北说,“问题嘛……主要是你选的这个景刚好对着光,明暗对比不大,不容易出效果。还有就是笔法可以稍微变化一下,像你说的古琴指法,有的可以带着颜料重重戳下去像堵老鼠洞,有的可以轻轻掠过像扫地,有的可以像你的内衣搭在衣架上面一样。”

东南北和朱珠换了个地方,帮她选了一处小景,前景有两株不同品种、不同高低的树,枝叶繁茂。树的背后是块巨石,石头缝里长着不知名的植物,巨石一侧有条弯曲的步道伸向幽深的林子,远处是山峰。东南北自己选了远处影影绰绰的城市。

第二幅画完,朱珠感觉很满意,她有点意犹未尽地和东南北说:“你上香急不?要不咱换个地方再画一幅?”

“不上也可以。只要心中有佛、行善事,我妈常说。”东南北说,“别忘了你跟姥姥说是去云浮山,是不是画画寺庙?建筑很好画的。”

“对了,你不提醒我还真忘了。”朱珠说。

“我不画了,我拍些照片。”东南北说,“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好!”朱珠摘下一次性手套,从背囊里拿出昨夜的咸鱼茄子煲和一饭盒米饭,还有一包酱牛肉和一大盒蔬菜色拉。东南北拿出两罐啤酒,打开后递给朱珠一罐。

“你一点都不难受了?”朱珠接过啤酒说,东南北点点头。

“有记性没?”朱珠戳了一下东南北的头说,他点点头。

“写生的感觉真好!”朱珠叉着色拉说,“有风景,空气也很好,心情很舒畅,和室内画画感觉完全不同。”

“是啊。”东南北说,“今天是你第三次用左手吧?感觉突然打开了一道门一样,灵光乍现。”

“我也觉得很轻松、自信。”朱珠说,“可能和自然光有关系,感觉这些景物都是活的,我还可以和他们对话,甚至能预知他们下一刻的样子。”

“太好了!”东南北说,“我们以后可以经常出来写生,再去聋哑学校的时候也可以带着画箱去,随处都有风景。”

“嗯,好开心。”朱珠说。

朱珠开始画第三幅画后,东南北透过相机取景框观察着她,宽沿草帽压着额头在面部形成一道阴影,卷曲的发梢勾着面颊,微蹙的眉头、平静的目光,鼻尖有一处微小的平面,紧闭着嘴唇、绷紧着下颌。东南北按下了快门说:“放松下巴。”

朱珠弯起嘴角笑了一下,东南北迅速按下了快门。

“别把我手臂的汗毛拍出来啊。”朱珠说。

“放心,我只特写你最美的一面。”东南北说,“你只管专心画画。”

东南北转到朱珠后面拍了一张背影,又走远了一点侧对着朱珠说:“挺起胸来。”

“不。”朱珠果断地说。

“就一下,拜托。”东南北说。

朱珠直起腰挺了一下胸,东南北刚按下快门,朱珠又弯下腰去。

“好了哦!”朱珠说,“拍几张风景吧。”

站在正殿前,东南北和朱珠许过愿后一起把燃着的香插在香炉里,朱珠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东南北,东南北接过后边擦手边说:“你许了什么愿?”

“不告诉你。”朱珠说。

“我猜猜啊。”东南北说着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菩萨菩萨,我是朱珠,朱德的朱,珍珠的珠,陕西汉中人,女,现年二十二岁,家住——”

朱珠用力推了东南北一下说:“你这是去自首吗?”说完向门口走去,东南北拎着相互隔好了扎在一起的画板追了过去,迎面碰到很多人拿着像擀面杖一样粗的香。

“你说咱俩的香那么细,人家的香那么粗,菩萨会不会区别对待?”东南北说。

“你以为这是行贿啊?”朱珠说,“不过我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非要买那么粗的香,心诚吗?钱都被卖香人赚去了,不如省下来放功德箱里。”

“也不知道功德箱里的钱都是怎么用的?”东南北说,“哎?你说有没有人求菩萨保佑逃脱法律制裁的?”

“肯定有求的,但是不知道菩萨会不会帮忙了。”朱珠说,“我要是菩萨,我肯定不答应。”

“那一个人真的犯错了求菩萨宽恕,决定重新做人,菩萨如果坐视不管,那菩萨的慈悲表现在哪里呢?”东南北说。

“我觉得是这样。”朱珠说,“菩萨会辨别香客的善恶的,如果不小心犯错的就给个机会,如果是故意作恶还想侥幸逃脱的就转给阎王处理。”

“菩萨和阎王熟吗?”东南北说完笑了起来。

“看工作需要,想熟就能熟起来。”朱珠笑着说。

“你说基督教里的告解究竟是什么意义?”东南北说,“一个人像神父忏悔他犯过的戒,神父听了就代表上帝宽恕他,还替他保密,这不和洗钱一样吗?灵魂也能洗来洗去?”

“不大懂。”朱珠说,“我对宗教没什么兴趣。”

下山的时候,天上忽然开始飘起了小雨,东南北快步走在前面,刚拐过一个弯,就看到一个靠在树干上坐着、剃着光头、身着僧服的人慌忙直起腰,盘起腿,低下头,双头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朱珠经过的时候从钱包里摸出零钱弯下腰轻轻放在“僧人”面前的钵里。

“这个肯定是假僧人,连化缘都不用心。”东南北和朱珠汇合后说。

“就是假的也无妨,好在他没去偷没去抢。”朱珠说,“你想一个大男人会弯下腰做这份苦差事肯定是生活所迫。”

“你真是菩萨心肠。”东南北说着拿出防潮垫和朱珠一起举在头上遮雨,朱珠挽着东南北的手臂快步向山下走去。

雨越下越大,两个人在路边站了很久才等到一辆出租车,上车后朱珠告诉了司机一个地址,司机驾车一路窜来窜去很快进入城区,停在朱珠家附近的一个湘菜馆门前,两个人下了车跑进饭馆。

一盘蕃茄炒蛋和一大盆酸菜鱼上来后,东南北和朱珠就着米饭迅速将两盘菜一扫而空,连酸菜鱼汤也喝得只剩下盆底,上面浮着几条干辣椒和一片花椒粒。朱珠递给东南北一张纸巾,两个人各自擦着嘴,看着对方会心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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