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啟敢
胡啟敢

左翼作家,社運參與者一名。網誌《柏楊大學》的校長兼校工,和史學大師司馬遷一樣心有鬱結,才為世界動筆而寫。想了解我,就慢慢看我的文章。

練乙錚疑似竄改三十年來的民主運動史?

讀罷本土派智將練乙錚《三十年香港民主運動拾遺》一文,不得不感慨練乙錚真是一個有智慧的人,為了建立練乙錚心目的香港的想像共同體,練氏小心翼翼地啄磨香港民主運動的歷史,將左翼和國際主義於香港的殘存行跡拭去得乾乾淨淨,結果乍看起來,好像只有獨派才是天選之人,「眾人皆醉獨『獨』醒」,只有獨派才洞悉中共不會給香港的民主,而老泛民的大中華夢夢醒就會變成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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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罷本土派智將練乙錚《三十年香港民主運動拾遺》一文,不得不感慨練乙錚真是一個有智慧的人,為了建立練乙錚心目的香港的想像共同體,練氏小心翼翼地啄磨香港民主運動的歷史,將左翼和國際主義於香港的殘存行跡拭去得乾乾淨淨,結果乍看起來,好像只有獨派才是天選之人,「眾人皆醉獨『獨』醒」,只有獨派才洞悉中共不會給香港的民主,而老泛民的大中華夢夢醒就會變成獨派。

啟敢不才,嘗試依我膚淺的知識,揭示練乙錚《三十年香港民主運動拾遺》這幅有獨派特色的山水畫疑似刻意留白的地方——因為啟敢認為,練乙錚留白的地方,才是香港民主運動的希望。

接下來,啟敢嘗試歸納練乙錚文章對香港民主運動理解的觀點,並指出其值得商榷的地方。

首先,練氏指出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香港人心態是「回歸換民主」——「即是說:若要我們支持香港主權回歸中國,北京就得給我們民主。(練文)」可是,中共專制的本性一定不會給香港民主,於是上一代這些大中華派就會夢醒,了解到只有獨立才能有民主,故此「故新老世代在香港主權問題上沒有基本矛盾,反而是一脈承傳的(練文)」。基本上來說,練乙錚就是以右翼獨派的框架來分析香港的民主運動。

然而,啟敢認為這種香港民主史的論述有一種刻意的遺漏,難道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的香港,沒有任何人公開指出中共國王的新衣,以及警告大眾回歸後,中共和商人共治香港的局面嗎?

這完全是昧於現實!早於八十年代中期,一些左翼的托派組織例如新苗社(其後的先驅社),已經比起當時仍在幻想「民主回歸」的泛民更早提倡,應該結合普羅民眾的力量,為香港爭取自決前途——因此,現在的本土右翼只是鸚鵡學左翼的舌而已。

同時,左翼也激烈批評中共當時的政改方案(功能組別)是勾結商人統治香港,遲早會剝削香港大眾的民生福利;因此,左翼主張要有一個普選的全權議會,比起當時泛民只敢叫價一半議席直選更加進步。

然後練乙錚又提及,泛民誤以為香港是只欠普選的完美社會,因此,早期的運動與政權之間的關係相當和諧,甚至比今天一些西方國家執政黨和在野黨之間的關係還要好。

這當然是泛民的責任,但是並非沒有任何人作出批評。例如先驅社等左翼組織早於回歸初期已多次警告泛民,指出中共給香港的高度自治和自由只是權宜之計,遲早都會收回,雙普選只是謊言。因此有必要於基層和大眾進行廣泛組織團體和工會,團結力量,當群眾力量勢大,就能抗衡中共。可惜當時泛民醉心議會政治和媒體曝光,也迷信以中產為主軸的策略,輕視基層和大眾,忽略大規模連結大眾,結果後者漸被保皇黨的小恩小惠所爭取而變得親共。

另外,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中的工廠北移造成產業空洞化的失業問題,左翼和托派也警告泛民不要等閒視之,應該團結這些群眾組成民間力量迫令政府推行有意義的福利改革,這樣就可以為民主運動增加聲譽,團結民眾抵抗中共化,否則,這些人的選票就會被保皇黨拉攏——可惜泛民仍然不聽,甚至多番加壓左翼及托派的政治生存空間,結果左翼和托派的預言不幸言中,泛民有作法自斃之嫌。

因此,並不是沒有人公然批評過泛民的策略有問題,練乙錚一文有選擇性引用事實的嫌疑。

然後練乙錚把新一代造神,指「新世代憑直覺看透,香港這個社會的確近乎完美,但美好的景象背後,中國正蠢蠢欲動,香港事實上危如累卵,所以他們的取態是,抗爭無底綫,不可有絲毫猶疑與保留。(練文)」前文已經提及,並非沒有左翼或托派一早就指斥民主回歸和泛民的虛妄之處,在這裡,啟敢亦不得不指出新一代的本土右翼和左翼托派對民主運動的主張和分歧的地方。

啟敢嘆息的是,左翼沒有於香港民主運動奪得主動權,結果本土這個大旗被右翼搶奪,並且以種族仇恨(大陸人)以主旋律。

這種運動只會分化群眾,不能團結大多數向既得利益者開戰。另外,一些別有用心的本土KOL為了博取名利,乘著本土運動的種族仇恨的主旋律,大力提倡無底線的暴力鬥爭,藉著煽動熱血上腦的人上前線被捕犧牲,在背後賺取名利。結果就導致魚蛋事件中出現了第一批無辜犧牲者。

香港的左翼和托派並非斯大林主義者,他們遵循的是列寧的民族民主自決路線,主張任何受壓迫的群眾都可以自決前途;但是他們比起本土右翼聰明得多,知道不可以和中共硬碰。

若果他們能掌握民主運動的大旗,第一,一定不會像本土右翼提倡暴力無底線和短期決戰推人去死。反而,他們會主張以民間組織為主,議會為輔;藉著議會暴露政府如何剝削香港人,於民間廣為宣傳,並且組織團體和工會將這些反對聲音發酵,以積累反對力量,到最後形成大規模的工會行動如大罷工,更能讓社會停擺,政府亦更難短期內鎮壓運動。

練乙錚疑似故意忽略左翼的民主運動綱領,將本土右翼的勇武暴動方略說成是歷史的唯一選項,啟敢覺得有吃人血饅頭之嫌。

這裡,也不得不部分同意練乙錚新舊一代都有變異的承傳:就是對民主的想像貧乏。上一代把民主想像成進入議會、議會論政、媒體曝光;新一代(指2016年的本土派,如青年新政)又是進入議會、(社交)媒體曝光。新一代的本土右翼多了一個問題,就是有主張種族仇恨的傾向。

諷刺的是,無論上一代還是新一代本土右翼,他們對於民主的想像大概止於投票,或是是社區的一點課外活動,但是沒有像左翼這樣進步,主張民主就是於生活的各個層面落實,無論是職場、社區、學校、教會、經濟,都要落實民主自治。

其實,本土右翼提倡種族仇恨能夠成功,就是因為我們的生活缺乏民主,無法活出自我,主宰自己,因此要找一個仇恨的對象來寄托。若果,我們能夠藉著民主來活出自己,本土右翼絕無生存空間。

也許,上一代最大的罪責,就是沒有擴闊下一代對民主的想像,只限於投票民主。結果新一代只能畫餅充飢,用種族仇恨作為爭取民主的精神食糧。

對民主想像的貧乏,就是新舊一代的變異承傳,但是並非沒有人(如左翼)早已提倡民主不限於投票。本土右翼的最大問題就是將香港的所有問題歸咎於中共控制,解決方法就是趕走中共,換一個香港血統的人做領導,以為這樣就能解決問題。

可是,若果我們不能於生活各個層面落實民主,這樣,暴政只會不停重返香港。因此,啟敢的結論是,於國安法時代,香港人能夠和中共博奕的致勝之道,並非如練乙錚所言要著重於民族意識問題,而是在於我們如何從生活許多層面落實民主自治,然後從地方包圍中央,贏回制度上的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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