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不通
張不通

我寫短篇小說,目標是在馬特市留下一百篇故事,然後離開。

[短篇連載] 金星 (2/7)

這是一個小漁村的冬日,阿棟伯和金星阿姆最後的故事,短篇小說共七篇,此文曾獲得2021桃園鍾肇政文學獎副獎,收錄在《上班的路上都誠心祝禱乾脆車禍好了》。

金星


要看1請點我


2

梧桐樹下,一輛廂型車停在路邊,有一雙腳丫伸出窗外。

阿棟伯還沒走到,小狗就先叫了,那隻小狗在廂型車內,車內還有一個中年男人,滿嘴鬍渣,穿著格子襯衫,躺在前座的兩個座椅上悠悠哉哉地抽菸,他用腳調整後視鏡,看看是誰,「阿叔,你哦,好久沒看到你。」他把腳收回,面向車外,「阿叔,你是剛好經過?」他遞菸,他搖手。

「去你家,沒人在。」老人語音低沉。

「我也不想要在這啊,我要幫她駛車載貨嘛,你看,我們家那隻虎。」那個男人指向她老婆,在漁會的騎樓下有一排攤販,有的賣菜,有的賣皮帶,有的賣玉環,其中一攤賣衣服的是他老婆,「我們透早六點就出門啊。」

「貓仔,這時間,不是應該去修理船隻?」

「虎卡大啦。」他吸了一口,「也沒這麼多船要修啦。」

「沒這麼多?」阿棟伯語氣嚴厲,「那是修理好了沒,做事慢吞吞,每一次來找你都講下禮拜下禮拜,結果咧,蛤?」

「有什麼要緊啦,海風這麼透,沒船要出啊。」

「講這款話,錢吐出來!」

「安心啦,阿叔,引擎有幫你清過,皮帶也換過,沒問題啦。」男人抓了抓兩腿間的那隻小狗,「但是底板還有一些問題,我發現有縫,怕會進水,阿叔,再加五千塊,五千就好,我幫你把船底板處理得好勢好勢。」

「加錢!還敢講錢,你好大膽啊!」

小狗叫了起來。

「好啦,阿叔,萬不得已的啦。」他趕緊賠不是,「別吠啊。」他摸摸小狗的頭,「阿叔,聽我講,你也知道我兒子在外面讀書,要租厝,要補習,開銷很大,我家那隻虎賣衫賣褲,生意普普通通,一天賺沒有五百,修船也是,這幾年也沒什麼船要修,真正是有欠啦。」

「沒錢,你為什麼不改菸?」

「為什麼。」他嘆了一口白菸,「為什麼每一個人都這樣講,要改菸,我甘願跳海。」

他手指一彈,把菸頭彈得很高,飛出窗外,落入水溝,但水溝底部是乾的,火還沒熄。

「船底不用修,這一千給你兒子買書。」阿棟伯從口袋抽出一張鈔票,要交給他,但又收回,「先問一個問題,貓仔,我某有什麼祕密,聽過沒有?」

「金星阿嬸喔,她的秘密我哪有膽子敢講,會被她揍,真實的。」

「有講才有錢。」一千塊在飄,「有還是沒有?」

貓仔一邊思索,一邊搔弄小狗,「阿叔,不要為難我啦。」小狗爬到副駕駛座,側躺在椅子上,享受抓癢的服務,「稍等一下,我去問那隻虎。」

男人下車時,小狗想跟,但門被關上,牠叫了幾聲,沒用,於是又趴回去椅墊上,咬安全帶。

「阿叔,我太太有想到一個啦,不知道有沒有合你的意。」貓仔回來,倚靠著老車,「很久以前,阿嬸被抓去派出所,這你知道?」

「哪有可能。」老人搖頭,「被警察抓?」

「真實的啦,我想一下,幾年前的事情啊,那時我太太不在這,在那個市場路邊賣衫褲。阿嬸有一次,拿一袋子來,講要退錢啦。我太太想說奇怪,是來退什麼,打開袋子一看,那些衫是還有印象,應該是她很久以前買的,最少也有三四年這麼久。她講,有一次過年以前,她專程來買五件新衣,你們家有五個小孩嘛,長大在外面做事,過年會回來,她想說一人買一件,新年歡喜嘛,結果怎樣你知道?」

他搖頭。

「都沒穿,放在衣櫥,放了三年還是五年,塑膠袋都沒開啦。阿嬸發現就火大,想要拿來退錢啦。我太太聽她講,原本有一點同情,她說要退可以啦,退一半,中古的,合情合理嘛。結果阿嬸生氣了,她說穿都沒穿,塑膠袋都沒透開,為什麼不能算全新。」

「所以咧?」

「兩個瘋女人,就在菜市場罵來罵去,還有打人捏,我聽別人講,捏鼻子,扭耳朵,扯頭毛,還丟東西,連警察都來了還不停手,帶去派出所,可惜沒關一關!」

中年人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小狗汪汪叫,老人沒笑。

「死貓仔!」有道聲音傳來,「還不閉上你的死貓仔嘴,給我死過來!」

那男人立刻咬嘴唇,臉色蒼白,身體癢起來,在身上東搔西搔。阿棟伯將鈔票交給他,還給他第二張。他點頭致謝,抓著鈔票,像是抓著救命繩索那樣,頭低低,走往騎樓下的攤子,雙手奉上,她抽走鈔票,笑了,就在貓仔以為過關之時,頭頂挨了一拳。

小狗透過車窗望見,該了兩聲。

「阿叔,等一下,還有這個。」那男人走回來,裝作若無其事,拿出一頂紅色的畫家帽,「我太太叫我拿這個,指名要送給阿嬸的,說她會喜歡。」

「免啦,這款帽子,我某……」老人看著漂亮的帽子,「她都戴斗笠的。」

「阿叔,我也是這樣想,阿嬸戴這個?」他臉頰動了,差一點就笑了,「那隻虎特別交代,她講要送,我還可以怎樣,拜託啦,阿叔,你拿回去送給阿嬸,說不定阿嬸心內就是暗暗尬意這款帽子,嘴上說這是三八貨,一個人的時候又會偷偷戴帽子,照鏡子,微微笑。」他把帽子塞進他手中,「若是沒有尬意,阿嬸會來退貨啦,你免煩惱。」

(未完待續)

--

感謝閱讀,歡迎留言。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