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不通
張不通

我寫短篇小說,目標是在馬特市留下一百篇故事,然後離開。

[短篇連載] 若是要釣自己要用什麼做釣 (2/3)

有一晚在河邊釣魚,遇到一個怪人,讓我晚上睡不著覺。短篇小說,一共三篇,收錄在《上班的路上都誠心祝禱乾脆車禍好了》。

還沒讀過第一篇請點我


2


一開始撈,還能稍微碰到線,給它拉一點,拉一點。好不容易越來越近,結果來一陣水流,浮標馬上給我漂走。而且不只一次,試幾次都一樣,氣得要死,都快抽筋了,看它在那邊東漂漂,西漂漂,游來游去。

突然,紅色的燈,我看著浮標上的閃光,拍額頭,啊,是魚啦,底下那條大魚還在,是牠在拉。

於是我想到一個妙計,把罐子裡的餌料粉撒一點在岸邊,吸引那條魚。牠沒有動作,我就下猛藥,撒了半罐,結果不但沒有接近,反倒還游開,順著溪水,往下游的方向去。哇,我沒辦法啊,只好拿起釣竿,跟著水上的光點,追啊。

來到鐵支仔橋底下,烏漆抹黑,用頭燈照,找路走。這裡是最暗的地方,也是垃圾最多的地方,有磚頭、磁磚、鐵罐、酒瓶、洗手台、塑膠門板、彈簧床、冰箱,什麼都有,設備齊全,全部裝起來就一棟豪宅。我穿著橡膠雨鞋,為了追浮標,就不管了,邁出大步,沒幾步就踏進一個洞,陷進泥坑,低頭一照,那是一張有洞的床,人家按摩店用的那種。等到我拔出鞋子,抬頭望出去,浮標就更遠了。

在溪流前,那個人背對我,坐在石頭上釣魚。

近距離看,才確定那支,是一支土黃色的長竹竿,有手臂那麼粗,有四五公尺那麼長,是那種古人用來撐船的竹竿,不知道怎麼變成釣竿,是他自己弄的?還是人家海產店拿來當裝飾的?總之太離譜,不可能,那個釣竿光是要拿著就累死人。可是那個年輕人也很奇怪,用了一個不知道該笑他還是該佩服的辦法,他把石頭墊在竿子下,再用屁股坐著,就像蹺蹺板,讓竹竿翹起來,朝著溪流直直探出去。

「嘿,拍謝啦。」

我打聲招呼,但他沒有反應,動也不動。於是我走得更近,發現那個年輕人閉著眼睛,雙手抱胸睡著了,嘴巴還微微張開。

「欸!」

年輕人立刻吸口水,抹嘴巴,一邊揉眼睛,一邊觀察我。你問我怎麼不會怕他,我覺得他比較怕我咧。當時我只覺得,又是一個不懂釣魚又不注意安全的傻瓜大學生,他醒來第一句話是,「我睡著了。」他抓頭髮,想站起來,但一起來竹竿會跑,立刻又坐下壓住,「哦,對,還在釣。」

他給我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想說瞇一下就好,結果睡著了,幾點了,阿伯?」

「沒掛手錶,應該九點多,少年仔,這麼晚來這釣?」

「我也不願意,走這麼久,當初也沒想到……」他打了呵欠。

「你迷路嗎?」

「嗯,可能。」

「唉,我就知道。」

「阿伯你也迷路?」

「迷路個頭啦,這我地盤耶,夜釣啦。」此時眼角餘光看到漂過來的發光浮標,我趕緊用手比,「你看,那支浮標,我的啦。」

「哇,發光的耶,會什麼會發光?」

「電池啊,專門的電池,日本的捏,你看這個光有分色,若是有魚在咬,就會閃紅燈,有沒有?」

「有啊,現在紅的,就是有魚?」

「對啊,還不小咧。」

「可是啊,阿伯,你的浮標,跟你的釣竿,怎麼沒有連在一起啊?」

他看著我,眼神疑惑,執意要問出答案。要不是打算跟他借竹竿,林北早就給他巴下去。於是我跟他講,只要借他這根長竹竿,就能把浮標撈回來。不知道他是聽不懂還是撞到頭,溝通有點困難,我向他問了兩三次,都拜託了,借一下而已,他不願意就是不願意。

「阿伯,不是竹竿啦,是魚竿。」他說,「你有你的竿子啊。」然後他還說,「可是,我還在釣耶。」

我看向浮標,光點在黑暗中遊走,眼看要往下游而去,但又打了個旋,轉了個彎,漂回來,游向那支長釣竿垂釣的所在位置。

「你釣,釣什麼釣?」我失去耐性,「你的浮標咧,怎麼照不到?」

他說好像沉到水裡了。

我再看過去,紅光移得越來越近,那條魚來了,咬了,就要上鉤了。

於是不管他怎麼說,我說我要接手,直接站他面前,雙手夾住竹竿,往上一抬,那個年輕人唉唷一聲,往後滑,跌坐地上。竹竿還撐在石頭旁,繼續用他的屁股頂住。我使出全力,要把竹竿舉起,卻感受釣線的那端有股反抗的力量,很重,相當沉,「上鉤了,早就上鉤啦,你都不知道。」我再舉一次,實在太重,罵一聲幹,「靠北,哪有魚這麼重的!」

他說他也來幫忙,我說不用,「不是魚,是你勾到底,害呀。」

他說聽不懂。

「鉤子卡到縫,石頭的縫。」

跟你說,這一帶上上下下我都釣過,他選的那個位置最差,魚少,石頭多,暗流也多,總之麻煩多多啦,勾到石頭也不意外。你說然後咧?通常這個時候就是硬拉看看,運氣好就脫鉤,衰就斷線,一翻兩瞪眼。因為舉不起來,於是我只好像是拔河那樣,用全身的力氣,慢慢後退,把釣竿往後拉。

我退了兩三步,線沒斷,再退兩三步,還是沒斷。我喘口氣休息,滿頭大汗。奇怪了,他用這什麼鬼線,拉不斷,拉這麼重,就像是把溪流底下的石頭拖過來了。

那個年輕人又想來幫忙,但我心裡有點火,罵了他,叫他滾開,真要是拉不斷,林北就把石頭拖上岸。

於是我調整姿勢,壓低重心,像是往後坐著,一步一步往後退,後面是土坡,我一邊退一邊往高處移動,這過程累得要命,腿快斷了,腰快折了,忍受著手掌刺痛,同時還要留意腳下隨時可能踏到垃圾會滑。但是我不想換手,不管是甚麼,林北就是要給它拖上岸來。我拉得汗流浹背,那個汗水還流到眼睛,只好用肩膀擦汗,換氣後,重新握緊,繼續往後拉,一步接著一步,感覺線的那端,那塊沉重的巨岩也在河底被拖了一步又一步,就要被拖上岸,但我沒辦法看,臉是仰著的,整個人都往後仰。

接近坡頂的時候,我膝蓋後側撞到,向後一摔,整個人往後傾倒,水花濺起,我被水嗆到,起不來,趕緊喊救命,然後發現只是一個積水的大浴缸。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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