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連民族學
流連民族學

榴槤榴槤,像是在做田野,從最初味道臭臭,不敢食用,到最終的留戀回味。 這是一群學習人類學、民族學學生的青澀書寫練習,我們書寫日常觀察、田野紀錄。既是一場青澀的嘗試,也是對我們來說最珍貴、青春的民族誌書寫。

從人類學看愛情

 文/陳亮妤、江婉琦、陳品鴻、林匯安

特別感謝/張中復老師、高雅寧老師、陳怡萱老師


你正為了愛情而困擾嗎?小榴槤同樣作為青澀的大學生,也總在摸索、尋覓著,「愛」是什麼?「伴侶」又是什麼?


「愛情」看似是個每天煩擾著我們日常生活的小妖精,有人嚮往愛情、有人為情所困,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用我們所學的人類學觀點與知識來看待「愛情」這件事,會迸發出哪些有趣的火花?「愛情」在田野中又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我們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幸運的是,我們邀請到了三位民族系的老師,他們大方地向我們分享了自己的觀點。先是中復老師告訴我們如何從人類學來談愛情;再來雅寧老師則是向我們分享了在廣西壯族田野裡觀察到的異文化愛情觀;最後,由怡萱老師道出自己在田野裡遇見愛情、修成正果的經歷。


我們在人類學裡,如何看待愛情、經驗愛情?如果你也跟小榴槤們一樣好奇愛情,那麼就繼續看下去吧!




 

張中復老師,國立政治大學民族學系副教授,口條流暢、內容犀利!

似乎所有人文社會學科,都可以對於愛情有不同觀點的解讀,因為這些學科都是源於生活的經驗。我們所學習的人類學怎麼看愛情呢?其實嚴格說起來,運用學科解愛情這件事情,人類學並不是一個指南。但是我們可以從學科的特質,去對愛情,有更多的想像和理解。

文化觀

人類學如何談愛情?從學理上來說,人類學、民族學的核心概念是「文化」,文化的概念在愛情觀裡有時候是蠻主導的,文化是生活方式,或代表生活方式的價值觀。所以愛情這個東西喔,為什麼男女之間會產生情愫?它一定是有一種價值觀上的接近。價值觀這個東西呢,就帶有文化的意涵。兩個人在一起,我們彼此來自不同的文化裡。

所以我不建議同學們聽到「人類學怎麼看愛情」,就覺得是一種教條式的、獵奇式的觀點或是解答,其實不是,我們要看的是文化的概念在人與人的接觸上,它能產生什麼樣的效應。那人與人的接觸當中,有一種模式叫做愛情。

易位思考

那麼人類學的特點是什麼呢?是研究方法。我覺得民族學、人類學的方法,對於理解愛情有很大的幫助,我們要常常站在被研究者的角度來看問題,就是「易位思考」。愛情是最主觀的。「我愛你,我就是對的。」在這種主觀下,難免讓我們忽略了要易位思考,「我都對你那麼好了,你還不接受我?」這個時候,像是我們在做田野,當我們站在他的觀點,思考他的文化背後社會因素是什麼,就很重要。

在愛情的過程裡面喔,這種「看看別人想想自己」是很重要的。說起來容易但是做起來難,因為愛情帶有一種佔有慾,有時候我們會不知不覺盲目地在愛情裡失焦。

所以我覺得,真的要從人類學來看愛情的話,我覺得學理上,是文化觀跟生活經驗結合下的很多不同的思考;另外一個我覺得是研究方法上,田野訓練所帶來的易位思考,可以讓我們對愛情投入之後不至於過度盲目。不過如果簡單一點談愛情,愛情的本質是什麼?是互信、是分享,是責任啊!

 「這樣你有聽懂了嗎?不急,十年後再來告訴我。」張中復老師最後留下這句話語,匆匆提著公事包走去,一如他直白犀利的個性。中復老師說,人類學是個細火慢燉的學科,或許你現在對於愛情或人類學有許多納悶和疑惑,但是有一天,你會在接下來的生命旅途中找到真理。

 

高雅寧老師,國立政治大學民族學系副教授,喜歡廚房、廚藝精湛!

我碩士論文的主題是廣西壯族末婆的儀式展演,然而,在當地,宗教儀式並不是每天日常都會發生的事,而是要在特定的節慶、事件下,才能觀察到。因此除了宗教外,我也關注當地人的日常生活,包含愛情。

 他們談情說愛的方式很特殊,是「對歌」。 對歌不單單是兩方對唱情歌這麼簡單,它的歌詞必須善用隱喻,不能太直白與太煽情,卻也要讓對方清楚了解自己的愛慕之情;同時,歌詞還需要押韻,因此十分考驗唱歌者的創作才華。

 「比起文化衝擊,我更意外的是這個傳統的保存。」因為生活條件的改變,我原本以為這樣的傳統已經消失,但我還是觀察到當地十八歲的年輕男性依舊可以對歌如流,而且對歌的過程其實是十分耗費精力與腦力的,就算早上村人們忙著農事,晚上依舊可以對歌好幾個小時都不間斷,我有一次甚至因為記錄的很疲憊,小睡了一陣子,醒來的時候,他們依舊在對歌!

 「對歌」裡的愛情觀 

對於廣西壯族人而言,結婚後的人擁有自由戀愛的權利,是十分稀鬆平常的事;也就是說,即使有了婚配的對象,生小孩之前還是可以與人自由的交往。一般漢人的概念認為女人一旦結婚,就屬於夫家的人了,不該拈花惹草。但廣西壯族並非如此,在1990年代壯族農村仍有「緩落夫家」的傳統,只要他們還沒生小孩,妻子仍然可以住在娘家,除非夫家在農忙時需要人手,才會去夫家小住一陣子。在這段時間,夫妻雙方也還是有跟異性對歌的機會,他/她們的配偶也不會因此吃醋。一旦孩子快要產出前,妻子才會到夫家待產,並長住下去,這時夫妻倆才失去對哥的資格。

由此可見,在廣西壯族的愛情觀中,結婚並非社會倫理上綁定男女雙方互相屬於彼此的判準,我是你的,你是我的,要生了孩子後才是。那時候在田野裡,有一位跟我同住的姐姐雖然結婚了許久,但還是沒有去到夫家,因為她並不喜歡她的丈夫。在當地,若是太久還沒有去與夫家同住,會被人冠上不孕的標籤,所以雖然有著緩落夫家的習俗,但社會仍驅使著他們早日生子。也因為這樣,那些久久還未入夫家的婦女們並不會加入對唱的行列,因為那些對歌的男子已經算是不同世代的,如此一來更顯得她們的格格不入。孩子、孩子,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小榴槤聽故事的心得

一開始聽到雅寧老師分享對歌的故事,我是詫異的。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但跟我想像中的戀愛有著很大的差距。在廣西壯族的愛情觀裡面,雙方不論是談著戀愛或是結婚了,應該都要跟異性保持一定的距離。我聽著老師說故事的時候,一開始不太理解這樣的愛情觀,然而事後想想,這也只是當地文化脈絡之下異性之間交流的方式。就如老師所認為的「結婚跟談情說愛是兩回事」,我覺得,在壯族人的「對歌」裡,好像對歌隱然也顯現了一種夫妻間的互信。

 

陳怡萱老師,國立政治大學「土地政策與環境規劃碩士原住民專班」專案助理教授,外表看似冷豔,其實只是口紅太紅啦!

我是陳怡萱,我在我的田野裡,遇到了愛情。

剛交往時我媽說:「如果你跟原住民在一起,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第二年我媽邀他來家族旅遊,發現:「啊!原來他也只是個普通的人。」

我那時候意識到,族群歧視是隱而未顯的,我們假裝視而不見,但往往在要做選擇的時刻,那些我們掩蓋的對人的偏見就會顯現出來。

 二十歲的我大學二年級,當時候跟官老師一起參與反水庫運動,我在運動裡認識了我先生,那時候常常往返台北新竹,我們認識兩個星期就在一起了。在我們交往的時候,我慢慢發現,泰雅族對於男女之情是很保守的,在泰雅的文化裡,異性指稱朋友就是男女朋友,共乘機車就是要結婚。有一次我同學騎機車載我,男友的外公看到就說我不檢點!可以說是文化衝突吧,對我們來說只是公事公辦,但在不同文化中就有不同的解讀。

泰雅族的親屬關係像是一個同心圓,比民法六等親內不能結婚還要更嚴格。用名字慢慢追溯,就會看見綿密的親屬網絡。譬如說宜蘭和新竹尖石看似在遙遠的兩個行政區,但走在山稜線上其實是同一個山地社會,常常牽來牽去都是親戚。我們兩個人的關係要拉得很近很近,但我們卻是在一個很遠的距離。

從大學到博士班,我們的地理距離不只兩座山,而一直是遠距離戀愛,最遠從雪梨到花蓮,7510公里。還好有通訊軟體。

待我從澳洲結束學業,我先生也成為了牧師,然後我們結婚開始新的生活。還好文化的距離都在相互了解後不再遙遠。但是,在日常生活中還是時常有許多文化差異上的小驚喜讓婚後生活充滿笑料。舉例來說,山上家人送水果時以「箱」為單位,但是對於居住在都市的娘家來說,要找到足夠的親戚來消耗一整箱水果可真是傷透腦筋。秋天收成的柿子在台北賣得很貴,從婆家第一手接收到的鮮甜還是最窩心的。媽媽每次都交代我說請他們送「一顆」就好了!因為繞了部落一圈回去又是滿滿一箱。

不過,大家可能覺得在田野裡遇見愛情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田野可能可以很順利,能很快能進入當地人的網絡。但多了這層關係,你同時會受到更嚴格的倫理和行為的檢視,在還沒把握處理好研究倫理時,強烈不建議在田野地發展戀情啦。




尾言

在紀錄片《部落的秘密》中,一位人類學者娶了田野當地的女孩,在當時的學界及部落掀起極大的爭議;而著名的民族誌之父馬凌諾斯基在後來被出版的《一本嚴格意義上的日記》中揭露出對當地女子的性幻想,顯現人們在田野地裡,也有七情六慾,不會是一個平板、客觀的人類學家,也只是一個「人」,會想到性、需要愛。

想像你是一位人類學家,你的愛情觀是如何的呢?如果你在田野裡遇到愛情,你會怎麼做呢?面對愛情,我們總是既期待又害怕受傷害;有時單戀憋在心裡悶悶的,難有出口。或許可以先抽離出來,看完這篇文章,思考看看人類學裡的愛情觀,或許你的愛情煩惱,會有新的出口喔!

希望大家喜歡我們這次為大家帶來的人類學愛情專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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