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樓C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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蝸居斗室,隨讀隨想。

暴力相對論——讀《Violence: Humans in Dark 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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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Violence: Humans in Dark Times
作者︰Brad Evans & Natasha Lennard
出版︰City Lights Publishers (San Francisco, USA)
版次︰2018年11月
ISBN︰9780872867543


當政府跟隨「止暴制亂」的主調大灑金錢宣傳「愛比暴力強」和「停止暴力回歸理性」之際,這本將兩位作者在《紐約時報》及《洛杉磯書評》連載共29篇訪問輯錄成書,正好引導大家從宏觀角度思考暴力,以及暴力在不同權力關係之下如何展現、構建論述和重新敘述,討論議題覆蓋的維度極之廣闊,從法治體制、社會政策、親密關係、建築、環保、劇場以至體育運動都有。

儘管我們可能有千百萬個視角切入暴力,許多人都擺脫不了將暴力置於獲認可或合理與否的二元想像框架,從中傾向認同某種獲體制賦權或容許的暴力。此種將暴力正常化(Normalization)的過程正也是其免疫(Immunization)於公眾批判的方法,但這卻截斷不了暴力與仇恨的惡性循環。換句話說,我們需要將暴力視為某種社會秩序或社會論述,然後觀察暴力是怎樣出現和敘述。這不是說某種形式的暴力該被容許,而是我們有必要理解暴力為何以某種特定形式呈現。

撇開對暴力的二元想像,暴力卻是最原始、最赤裸裸的權力關係,當中必有雙方參與。古時人類文明已經意識到除非迫於戰爭,日常不能老是玩命,於是就有古希臘奧林匹克運動會這些讓選手互相較勁力量的遊戲。發展至今日現代體育比賽,這些遊戲或比賽最純粹的部份就是規範人類暴力行為。於是大家規矩作賽,足球用腳,籃球用手,犯規就得受罰,尊重賽例之餘也要尊重對手,體育精神大概如此。

因此政府一直都搞不懂︰矛盾只因深愛着,互相傷害也是一種愛。相對於暴力的不是愛,也不是理性,而是尊重。當你認為對方不是跟你同等的人,不值得享有跟你一樣的權利和自由時,你才會開始扭盡六壬橫蠻地壓制對方。所以當你看見暴力時,它已經是過去式了,回到失去尊重思想萌芽之初,那才是現在進行式。

在現代社會我們以至政權不需要每每訴諸肢體暴力,只需要區別他者或劃出層級,例如外來移民和勞工、有色人種、性小眾或異見者,就有可能從思想發展出種種形式的暴力。而當這種暴力被敘述或再現時,既有成見和妖魔化甚或刻意淡忘只會加深原來的暴力和仇恨。直到暴力成為無權者唯一捍衛自身的方法時,社會各個現存體制就再難站在道德高地譴責暴力——因為他們根本是滋長暴力的始作俑者。

說到這裡,不少人想起馬丁路德金的非暴力抗爭。然而把話說清楚一點,非暴力不等於服從現有政治體制和社會秩序,要決定行動是否暴力在於其相稱性(Proportionality)。只是就算暴力足以推倒政權,但仍無法帶來自由和民主,因為暴力伴隨而來的仇恨,使我們難以免於再次陷入暴力的恐懼。如何避免墮進暴政與無政府狀態的怪圈,這本訪問美國各界的文集終究沒有交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

此時此刻更多人感受至深的是政權的暴力,而敘述暴力本身也是迫在眉睫的暴力。以暴力手段對付那些政權不能容忍的暴力,然後以「受害者」自居搶佔道德光環,這幾乎是所有政權的慣技。又儘管大家對於「左膠式唱K」(以唱歌宣示和平遊行或集會)嗤之以鼻,回顧南非對抗殖民政府種族隔離政策的民權運動,當時的歌曲和藝術創作卻成功抗衡官方論述,為政權打壓異見等不合理行為留下鮮明深刻的記憶和印象。今日香港抗爭者創作的歌曲、文宣以至雕塑林林總總,其成效對照南非民權運動正是異曲同工。

既然摧毀人性是暴力的終極目標,那麼要解決暴力最終可能也得依靠人性。然而尊重人性僅是思想或信仰上的要求,化約成制度上的保障,始終要託付給由執法到司法一整套法治系統。今天香港法治先天不足,後天失調,會否搶救無效魂飛魄散,就看當權者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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