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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 Matters 帳戶已停用,請勿加入。如有興趣閱讀我的文章,請前往: https://www.patreon.com/herrfung Medium 累積超過一百萬 claps 嘅廣東話作者。小說 《當首爾仍是叫漢城的那些年》系列、《北角演義》、《初雪》、《中環遊戲》作者。

情 - 隨想(2021/KW12)

論紅白二事,香港人的「禮」,在亞洲、特別東北亞地區,其實是「無禮」。

上星期才寫完身後事,話未說完就有類同事情發生……

放心,我還未死,你們不是看到我報夢跟大家說我死得很冤枉。

我韓國朋友「祖母」過身(老問題,我仍然分不清究竟是奶奶還是外婆),慰問完後,我致電我「阿哥」,因為朋友是我們的 common friend,我想拜託他幫我處理花圈帛金的事情。

沒錯,是「阿哥」,相信自己的眼之餘,亦都相信我可以與同性交友的能力。阿哥是我在韓國認識的老朋友,因為年齡關係,順利成章便成為我阿哥;廿多年如是。由於很久沒做「韓國人」的關係,我用香港思維、很順口的跟他說:「你可唔可以喺花圈順便加埋我個名?我俾返錢你。」

然後,阿哥突然變得很嚴肅,正色地跟我說:「你移民外國多年,現在連怎當個人也忘記了?這些事情可以這樣隨便嗎?你就算不尊重 XX(朋友),你都得尊重一下過身的老人家!『冥福』二字你忘記了嗎?!」

我沒想過會咁這樣被罵,呆在當場(電話中)。阿哥是地球上少數可以罵我而沒後果的人(別試,會死,最慘你不知我何時會發作,我耐性很好)。被罵完後,我隨即道歉,然後拜托他以人類禮節幫我處理好這件事。

收線後,我想了很久:我們這群香港人究竟發生甚麼事?

在香港生活那十年,我去過無數次殯儀館;有朋友的長輩、有自己的長輩、有自己的朋友、同事。有幾多次,無論紅白二事,我們都會跟朋友說句:順便幫我做、加個名、拼合一起之類?究竟,我們有幾多次會研究:我要不要去鞠個躬?還是覺得:花圈/禮到就行!

論紅白二事,香港人的「禮」,在亞洲、特別係東北亞地區,其實是「無禮」。

有多少次,我們收到請帖,第一個反應就是:放低幾百(或者目前的市價)不去,好過多給幾百去吃一餐?有多少次,我們叫朋友幫手放下帛金、然後說句「我沒空,幫我鞠個躬」?

(那當然,我亦試過只是同檯食過一餐飯的「朋友」強派帖給我,目的只為我的幾百;但按下不表。)

弔詭是,我同我這位阿哥的友情,是從一場白事開始:他其實是我開餐館的朋友食長期食客,很多時候食完跟老闆坐在一起聊天喝酒,就算認識了:原來他跟我同一個教會。直到有一天,老闆問我:「YY(阿哥)爸爸過身,你有沒有黑西裝?我們去鞠個躬。」年輕的我基於禮貌,於是換衣服跟老闆去醫院(殯儀館)。

這次過後,我感覺到,他真真正正當我是朋友 — 電話聯絡、約打球、喝酒、嫂嫂會叫我去佢他們家吃飯、過年過節會有傳統食品給我、他們的一對仔女亦開始叫我 삼촌 ( Sam-chon / 三寸,屬於有親戚關的「親叔」;比 아저씨 / A-jeo-ssi 親切 )。我們的友情延續廿多年,時至今日我們仍然有來有往,嫂嫂仍然會在電話旁(我跟哥在對話)呼喝:「你這小子又失蹤那麼久!打電話找阿哥也不問候一下我?德國買到泡菜嗎?我叫你阿哥寄給你!」

不談禮節,談友情,香港亦是個令我無所適從的地方。

我的反社會人格障礙(if any)並非自有永有,亦並非對任何人都一樣。由於在美國跟韓國生活了一段不短的時間,最初回港時,我亦嘗試以我在外國待人接物的方式去交朋友 — 友善、親切、正面、容易打開話題、投其所好;換句說話,其實我也曾經是「陽光少年」。

然後,我不斷碰壁。同事覺得我邀請他們到我家 BBQ 是「浪費時間」、「黏人」、「不通氣」、「不想浪費時間應酬他」;新認識的朋友覺得我「無事獻殷勤」、「想幹嗎?」、「他沒朋友嗎?」、「他是保險代理嗎?」。心痛、無助、然後開始自閉、只跟自己身邊認識最久的人來往。最後,心不再痛,同時亦認定:我只需要踏腳石、不需要朋友,只要有日我可以騎到你們頭上就會好。

撇除這些極端例子,香港人的小氣、計較、現實、得勢不饒人、恕己寬責人嚴的交友態度,亦都聞名於世。(有時連女朋友也是這樣,她錯了你就要立即忘記,你錯了就十年也跟你「事件簿」般秋後算帳。)

相反,我在韓國認識的朋友,就絕對是兩回事。

在銀美過身後的一段日子,因為要重組佢過身前的生活,我要聯絡所有當年的好朋友 — 一群我因為我要跟銀美完全分開而被我割蓆的人。我還記得銀美媽媽跟我通電的第一句說話:「為何你這樣多年也不找我?你還當我是媽媽嗎?」

其他的朋友反應亦大同小異,都對我有不同程度的怪責 — 不是怪責我有事要麻煩他們,是怪責我為何跟銀美分手要切割埋我與他們的關係,令他們傷心。說話很重,但我心很暖:原來我因為魯莽而切割的人際關係對他們來說,是如此重要的事。更窩心是,當關係恢復後,我仍然是他們的兒子/女婿/弟弟/哥哥,失落的十幾年光陰,彷彿沒發生過,他們對我就像當年那樣。

就算比較新認識的韓國朋友,都因為我一次偶然情緒崩潰「放負」食「機緣」而認定我把她當作「真朋友」 — 你選擇在我面前放負,即是你當我是朋友,所以我亦不介意對你說一些心底話。很陌生?很熟悉?我們兒時就是這樣交朋友。

我不敢地圖砲說全香港的人都是那麼現實、那麼沒禮教、韓國所有人都這樣有感情;但無可否認的是:在香港認識到「有事找我」、「有空喝茶」的朋友,跟在韓國認識到推心置腹的朋友,機會都會比較高。說現實說刻薄,其實韓國社會一點都不會在香港之下;只不過,要在韓國找到個「缺口」建立自己的人際關係圈子,比在香港容易得多;起碼對我而言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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