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ris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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液態鄉愁:在世界文學中書寫華人故事

鄉愁不再只是一張小小的郵票或一汪淺淺的海峽。張翎來往家鄉和移民之地,不斷修正對「家鄉故土」的觀感。回望故土,感受到的是一種「液態的鄉愁」。
圖片來自VPL臉書活動頁

我特別欣賞的北美當代華裔作家中,其一是只用英文寫作的李翊雲(Yiyun Li)(特別推薦@fide 寫的一篇關於她的詳細介紹);另一位是加拿大的鄧敏靈(Madeleine Thien) 。鄧敏靈是在加拿大出生的馬來西亞華裔二代,2016年出版、書寫了文革和六四故事的《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Do Not Say We Have Nothing”)為她贏得了總督獎和吉勒獎。

我對來自中國,人在北美,以中文寫作的華人作家和作品,除了嚴歌苓,瞭解不算多。

禮拜五參加溫哥華圖書館舉辦的講座,是SFU/VPL Chinese/Canadian Writing Series(在加中之間寫作系列)的第二場活動,由加拿大華人作家張翎和約克大學徐學清教授對話。講座有錄音錄影,但是回放何時上線就要看圖書館或西門菲沙大學的人力資源和工作量了。

聽完講座感觸很多,本來只是想簡單的做個紀錄寫下感想,結果老毛病又犯了,越寫越想越多,想起年前讀的那本劉紀雯所著的《離散爲家:當代加拿大後殖民小說研究》有提到關於《金山》的那場官司 (我讀過那幾本小說的英文原版,也聽過作者家人們的說法,但是我沒有讀過金山的中文版,所以不予置評。),還有最近剛讀完的《胭脂》和《勞燕》,寫著寫著整篇文章像變異畸形的海星,必須要砍斷再生。所以這篇文章只談這場講座,其它的另外成篇。

張翎本人隨和親切,言語樸素真實。以下是一些我隨手記下的重點,只是大意,並不是她的原文原句。

放棄母語很痛苦,僅次於放棄生命。

談到創作和語言的關係。張翎認為英文用來寫故事絕對沒問題,但是藝術上非常困難。堅持以母語創作,是因為第二語言處理微妙情緒用詞達不到用母語的水準和精確度。

在海外以中文寫作,需要過人的毅力和恆心。我自已習慣用英文寫作後,完全換了個腦袋,覺得邏輯思維和思路清晰很多,特別是寫大綱和論述文,覺得以前論說文寫不好完全是因為中文的模糊不確定性(才怪!)。但是也覺得自己用英文寫出來的文章,故事是說清楚了,讀起來如冬天葉子掉光的枯樹,乾淨俐落但沒有餘韻。

在海外以中文寫作,還要面對中文的斷層感。不管是台灣、香港、還是中國、馬華,語言和詞彙演變迅速加上地方特色,不見得人人都能跟上。不少海外移民寫的中文,特別是從來不看中文劇的,風格和用語完全停留在他們出國的那個年代,在時光中凍結。再加上網路語和規避因應「敏感詞」而產生的借代詞彙,用的雖然都是中文,但是看不看得懂很難說。

語言運用沒有承傳性,很快的,能讀懂我們這一輩文章裡幽微大意的讀者,或許也就僅僅是同代之人,屬於小眾中的小眾。

沒有承傳性,沒有歸屬感。

張翎也提到台灣當年蓬勃的留學生文學,於梨華、白先勇、張系國、陳若曦,似乎一代之後就無以為繼,沒有承傳性。

這點我個人倒是持相反意見,想起來的作家有聶華苓、李黎、周腓力、平路、章緣、顧肇森,甚至邱妙津也可以算上一個。不是沒有承傳性,而是隨著留學生數目增多,異國經驗更分散更多元化。再加上臺灣解嚴後出版社更願意嘗試新題材新領域,不見得願意把資源放在老地方,海外台灣人文章發表的管道也漸漸移到網上,題材也不限於留學生活和經驗,讀者的注意力也分散。雖然近年來記憶中沒有出現「留學生文學」標誌性作者,但是異國留學經驗不斷出現在某些臺灣作家的作品中。張亦絢《永別書》,胡晴舫《人間喜劇》、《城市的憂鬱》的異國生活經驗,何曼莊描繪紐約生活的《有時跳舞》和最近出版的《EP1:凍卵篇》、《EP2:兼愛》,早已跨越留學生文學的藩籬。

我們都是井底之蛙

在兩種文化間擺盪,張翎盡力保持聲音的純潔性和獨特性,盡可能做到誠實。真相的對立面不見得是假的,或許是另一種模式的真相。黑白不再分明的世界裡,小說家應挖掘期間無數的灰色。勇敢不是去犧牲,而是為了愛的人卑賤地活著。

在「真相可能不只一個」,新聞記者無法即時核實,假消息滿天飛的時代,我們的確都是井底之蛙,只看得到頭上那片天空,除非有過人的判斷力和想像力。這我是心有戚戚焉的。

在海外以中文寫作,要拿到任何補助都是非常困難的事。張翎開玩笑說,她寫作金山和勞燕時沒有任何經費資助,得到的稿費可能還不夠付調研開支,但是她得到了書寫的自由。

有聽眾問;「為何海外華人這麼多,卻沒有人寫六四的故事?」這個問題,也只能留給來自中國的作者回答了。

今生再無此鄉

對每個移民作家一定會碰到而且必須思考的身份認同問題,她不再問「我是什麼」,更多的是問「我不是什麼」。張翎認為移民不可能完全融入新的「他鄉」,她已經接受沒有根的狀況。常常來往家鄉和移民之地,不斷修正對「家鄉故土」的觀感,回望故土,她感受到的是一種「液態的鄉愁」。

因為工作上接觸很多新移民和難民,關於家園,關於離散,張翎特別提到一首非常令她感動的詩。

離鄉背井 (Home)這首詩

這首詩的中文翻譯,我直接引用了做個香港出世的英國人「沒人會離家,除非家成了鯊魚的口」-《離鄉背井》索馬利亞裔英國詩人Warsan Shire,一首關於移民的詩(含中文翻譯)這篇文章中所翻譯的。他的版本流暢自然,淺白易懂,沒有多餘的贅字,就不客氣的拿來借花獻佛。

全詩不短,可以從鍵結找到,我只挑出兩段特別觸動我的:

"Home"
no one leaves home unless
home is the mouth of a shark
you only run for the border
when you see the whole city running as well
your neighbors running faster than you
breath bloody in their throats......
《離鄉背井》
沒人會離家除非
家成了鯊魚的口
你跑向國界
只有在
你看見整座城市拔足狂奔的時候
你的鄰居跑得比你快
喉裡帶著血淋淋的呼吸......

......only tearing up your passport in an airport toilets
sobbing as each mouthful of paper
made it clear that you wouldn’t be going back.
you have to understand,
that no one puts their children in a boat
unless the water is safer than the land......
......只有在機場廁所撕爛了你的護照
為每一口紙啜泣時
你才確定再也無法回頭
你得明白
沒人會把自己的孩子放上船
除非水域比陸地安全......


溫哥華圖書館活動預告:

温哥华图书馆与西蒙菲莎大学林思齐中心合办系列讲座“在中加之间写作” (SFU/VPL Chinese/Canadian Writing series)
三月26號: Finding the East by Going to the West 向西向西找到東方 
沈迦對話沈嘉蔚 (國語)
四月23號: A Chinese Story as World Literature 在世界文學中書寫華人故事
張翎對話徐學清 (國語)
五月21號: Humanities for the Transcultural Reader 人文學者的創意寫作
孔書玉對話白若雲 (國語)
六月18號: The Cross-cultural Story of Three Chinese Women Aviators
Patti Gully vs. Songyu Lin 林宋瑜  (English)

個人故事是創作的泉源

寫這篇文章的過程中,我正好聽到另一位堅持以母語創作的作家張慈在Clubhouse 上的演說,又引起我完全不同的感觸。她是Chanel Miller (“Know My Name” 作者)的媽媽,聽完後複雜的感受,更是得另文書寫。放在這篇文章底部,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記。


這是個人的生活經驗可以啟發別人的創作經驗的例子。

在馬特市這個安全有愛的環境,大家儘量真誠的創作吧!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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