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托邦下能否安睡？記新疆一夜尋宿

註：2019年，作者一行二人踩單車旅行，經新疆前往中亞。然而，新疆之旅如入異境，不欲思量，自亦難忘，特此記下。此為第二篇，上篇在此。

抬頭尚有天空，但長夜將至。

從烏魯木齊市往西約80公里，便到達呼圖壁縣。縣市交界之處，公路忽然散成五六段車道。盡頭處只見一座灰色大門框，車輛魚貫而入，看來就是個收費站。不過，旁邊還平躺著一棟長型建築，上面醒目刻著「公安」二字。

這是新疆檢查站，設於各縣邊界，為新疆黨委書記陳全國傑作。中國治疆官員之中，陳全國是總舵手，能力備受中外「肯定」。去年12月，美國通過《維吾爾人權政策法案》，要求制裁新疆官員，特別點名提及陳全國。

提出問題，當然是個問題。但沒有提出問題，也不等如沒有問題。

檢查站設有電子閘口，往來市民均要掃瞄身分證，並通過人臉辨識，方獲放行。公安看見港澳通行證，如臨大敵，手足無措，馬上致電上級求救。擾攘近一小時，終於願意放行，只須填交《重點流動人口登記表》。

中國法律並未提及重點流動人口。不過根據《公安部重點人口管理規定》，重點人口是指有危害國家安全或社會治安嫌疑的人物，須由公安機構重點管理。當然，「流動」與否，可能差之千里。也可能僅差一條紅線。

閉起雙眼，也未必可得一夜安睡。

在新疆，港澳台人士只能入住涉外賓館。我們原定在縣內大豐鎮投宿，賓館職員卻指當地未有合適賓館。本想紥營了事，職員竟已直接聯絡公安。

「這裡治安不好，紥營很危險。」大豐鎮公安堅持道。「我有責任保障你們安全。」

責任好比兩輛車。公安出動警車運載，承諾連人帶單車，速遞貴賓到36公里外的瑪納斯縣，安排酒店下塌。

「官員只想把問題踢到下家。」烏魯木齊人阿寶的批評，言猶在耳。

半小時後，速遞警車抵達十公里外的檢查站，抵達瑪納斯縣邊界。大豐鎮公安如釋重負，宣稱往後路程非權限所能及，與當地公安交接後，便揚長而去。

「縣內只有一間涉外酒店，早已客滿。你們要到前面的石河子市投宿，那裏有很多涉外酒店。」

瑪納斯縣似乎未有印製重點人口登記表，亦缺乏足夠警車，但公安仍堅持安排小貨車，漏夜把眼前旅客送走。我們似乎別無選擇，只能摸黑尾隨警車，騎行數里前往縣內派出所等待運送，並立刻在網上預訂酒店，避免再度「客滿」。擾攘良久，兩人兩單車在小貨車上顛簸前進。廿多公里路後，小貨車抵達石河子市檢查站，酒店在望。

「貨車無法駛進市內，你們可以自行離去了。」

不出所料，一抵邊界，瑪納斯縣公安立刻宣告功成身退。儘管石河子市公安表明貨車可以駛入，但瑪納斯縣公安眼明手快，言談之間已將單車鬆綁卸裝。其時已近午夜，檢查站外四野荒蕪。石河子市公安大概於心不忍，決定安排警車運送最後一哩。幾經波折，終與公安暫別。

一夜勞頓，三地公安義載，五十里路雲和月，然後得一夕安寢。眼晴張開，誰又至矣，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