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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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厭無止,無忍無靜, 無明無醒,無間無有, 本相是苦,人間何趣? 這裡是個講述怪誕的地方。

金燈、赤箭、無義草

上篇


第一章 紅


秋風散落葉,金黃的草,赤紅的葉,交錯在純樸的山隘野村,

夕陽染浮雲,金黃餘暉,消失在紅霞之下,頹散殞落在窗邊,

窗邊桌案上,一書生振筆疾書,紅日、紅葉、紅雲,正畫著窗外之景,

夕陽映照著朱砂黛黑,映照著滿室紅光,書生頂著滿意的笑容,

伴隨著微微點頭,落款提字,用印留下"段金華印"四字古篆體,

筆畫交錯如同窗外的楓樹林。


黃昏驟逝,紅霞一抹而過,書生點燃桌邊金燈,繼續陶醉在自己的作品裡,

窗外一老嫗漠然的搖頭輕嘆,擺手轉身朝屋內慢步,一旁侍女悉心攙扶,

書生聞聲趕忙捲起畫作,攤開書卷,搖頭晃腦做閱讀狀,

一籃子的晚餐與糕點不識趣的壓在一旁的畫墨上,

侍女一旁利索的展開日常的送餐與打掃,

書生一聲親切的奶奶,面對眼前散亂的書卷,動作顯得生硬。

伴隨著慈祥的笑容,老嫗道「華呀,今年的科舉如何呀?將要開始了呢!」

「孫兒此回定能金榜題名!」書生心虛說道,

老嫗緩緩輕撫著書生的頭,緩緩說道「男兒立志功名,奶奶年事以高,

終有壽限,可無法一直在你爹面前為你開脫,你定當爭氣呀......」


這夜吹拂著輕涼的秋風,本該是好眠的一晚,但過了三更卻硬是闔不上眼,

書生頻頻輾轉,想想索性起身,正欲到屋外,突然傳來草叢竄動的聲響,

不疾不徐由進而遠,由草叢竄出後,在屋外佇足。書生舉起金燈查探,

是一隻狼般大小的狐狸,渾身妖紅似火,在夜色襯托下顯得邪艷妖氛,

金黃的雙眼盯著書生像是在打量什麼,「好美的狐狸」書生驚嘆道。

見狐狸不怕人,書生取出晚間奶奶帶來的點心,緩緩放置狐狸跟前,

狐狸嗅了嗅、舔了舔,便一口吞下,望著這一抹不畏人的妖紅,

書生道「美麗的顏色,就叫你紅吧」

「紅姑娘,我這還有不少,都給你」書生將點心悉數取出,

「人一但將事物給起了名,便會與之共情」書生邊動作邊自言自語道,

「那為何給了我名姓的人,不能同理我呢?」

狐狸哼出一口氣,向書生點了下頭,消失在夜色中。


偶爾響起熟悉的草叢聲,漸漸成為了一種默契,那一抹來去如風般,

自由又野性的紅,對照著自己當前的處境,孤立的環境,枯燥的生活,

雖衣食無缺,實如囚鳥,書生不自覺得羨慕起狐狸。

今天熟悉的草叢聲又響起,一如既往的,書生備上好料,如同款代朋友般,

狐狸也知趣的聆聽書生的訴說,訴說著枯燥的日常,無趣的既往。

「籠中鳥如我、辛勤如螞蟻的奴僕,多數沒能主宰的人生,何趣?」

書生意識到自己的消沉,擺了擺手道「紅,難為你了,夜半在這裡聽牢騷」

狐狸後腳搔了搔耳,擺了擺尾轉身離去。


這一回,書生沒有回房就寢,反到捧著金燈默默的緊跟在狐狸之後,

秋末要入冬了,風變的陰冷起來,透著月光,四周的景象也蕭瑟起來。

隨著狐狸的步伐,環境由樹林變森林,退去紅葉的樹枝夜色中張牙舞爪,

將僅剩的月光給遮擋,留下寂靜的黑,與手中的金燈爭奪光源。

過了個彎後便不見狐狸,黑木林立,書生迷失了方向,徘徊間望見遠方熟悉的紅,

書生快步跟上,樹下站著的卻是一位鳳冠霞帔的新娘,神色悵然不若一身喜氣。

夜半三更這荒山野嶺怎會出現新娘?壓抑著心中的不安,書生一時間竟拿不定主意,

不巧,新娘若失的眼神閃爍著映射的燈火,注意到揣著的金燈書生,

露出驚訝的神色,書生見狀下意識連忙作揖道「失禮、失禮!無易冒犯!」

新娘見書生手足無措的模樣,掌貼心口,摀著嘴忍俊輕聲失笑,暫時揮去一抹哀愁。

「小生迷路途經此林,無意撞見姑娘,望請姑娘指點出林方向」書生拱手道

新娘收起笑容,遲疑了一會兒,見書生不似歹人,便擺動著櫻紅小口道

「奴家逃婚而來,未曾想出得此林.......」




第二章 黑夢


望著眼前紅的哀怨的佳人,書生感嘆起同樣生不由己的命運。

「相遇淪落人,小生得助姑娘一程」

見新娘遲疑,書生道「姑娘實屬不易,既選擇擺脫一切,不如就順應己心」

「公子你我本不相識,何須如此?」新娘皺著眉說道。

書生向新娘道出心中那不如意的過往,生於書香門第,宗族內仕途功名者眾,

偏偏自己鍾情書畫無心功名,本想借多次落榜讓父親面對現實,反倒令其覺得顏面無光,

結果落得困於山屋中,直至求得功名......

「小生並非無志,而是志不在此」書生輕聲的補充道。

新娘思索片刻,卸下心房,稱自己來自菏澤涂氏,名喚曼珠。

因被賣往江南的大戶人家作妾,迎娶途中趁轎夫一行人夜晚睡眠時,逃入這片森林。

黑夜林中分不清方位,倆人倚著樹借由金燈生起柴火,徹夜未眠,待天露晨光,

辨得方位,才出得此林。


書生將曼珠安置在附近的破廟裡,共享家人送來的衣食,平日裡二人書畫相伴,

朝夕相處下互生情愫,隨著的時間增長,兩人決定私定終生,共度一世。

後來書生索性連科舉也不參加了,紙包不住火,時間一長,科舉的事終會讓家中察覺。

某日曼珠向書生道「相公,百步外一眾人前行,妾身且避」說完便朝破廟去。

書生一頭霧水,向窗外看去,不到半刻果見段老爺由轎中步下,怒氣沖沖。

進門一耳刮子賞的書生眼冒金星,「無知小兒,不思進取,愧對段氏先祖!」

段老爺怒斥道,書生沉默不語,低著頭任憑叫罵,仕途利祿、耀祖功名參雜罵聲中,不絕於耳,

「父親!」書生高聲叫喚令老爺停下聲來。

「孩兒非此材料,望父親高抬貴手,任由孩兒一回吧......」書生紅著眼難過的磕著頭。

段老爺脹紅著臉暴跳如雷指著地上的書生道「爾等子孫令我段氏蒙羞,要你何用!」

「今起掃你出門,未得功名不入家門!」老爺大吼罷,拂袖出門。

書生緩緩抬起頭,長嘆一口氣,擦了擦眼,一時間竟感到心中大石得落般輕鬆。

曼珠不知何時回屋,從書生身後環抱,不發一語。

「未得功名,失去家中支持,吾難以為繼,愧對娘子......」書生垂下了頭沮喪道。

「不提功名,無論何事妾身必不棄你」曼珠輕柔的說道。


之後的日子曼珠總能打到野味,取得野菜野果,而書生則靠賣字畫勉強度日,

昔日囚困書生的山屋,如今竟成為書生擋風遮雨的家。

年關將至,窗外飄起靄靄冬雪,書生貼完紅紙,帶著曼珠前往城中的市集,

人群熙熙攘攘,小販高聲叫賣,街道上燈籠高掛,家戶張貼春聯,一片紅喜,

曼珠平生未見,對市集中一切事物盡感新奇,按奈不住的雀躍起來。

書生為討曼珠歡心,散盡為數不多的盤纏,衣裳、胭脂水粉、糕餅甜點、年貨,

曼珠眼見所及盡入囊中,二人喜笑顏開沉溺在這紅喜的時節。

當晚書生做了個夢,夢裡來到那日的森林,四周一片漆黑更勝當日,手中金燈無風搖曳,

漆黑之中出現一頭如虎般大小的玄貘,張口說到「天道莫違,遠離曼珠......」

話到一半,破空而來一赤箭扎向玄貘,玄貘吃痛不及反應時,一抹妖紅劃過,

一隻狐狸撲向玄貘撕咬,是紅!書生在玄貘鳴嗚聲中醒來,手中竟攥著夢裡那把赤箭......

「怪哉!怪哉!」書生摸著後腦勺,端詳著手中的異物,自言自語道「定是紅姑娘贈與」

那日後,事情越發怪異,前往擺攤的路上,常有不認識的路人對他說道「遠離曼珠」

字畫攤上也常有人花錢要他寫下"天道莫違,遠離曼珠"幾個字......

書生不堪其擾,最後索性不去鬧市賣畫,將自己悶在家裡。

曼珠見狀拉著書生的手,憂心說道「天降意旨,妾身理應規從,莫讓夫君遭逆天罪......」

「娘子莫言如此!你我真心相待兩親相悅,何違天理?若真有違天理,能與卿比翼,亦無懼」

二人相倚相親,決意禍福與共。




第三章 捨義為情


壞事不止一樁,未料人言可畏,段家為地方豪紳,城中無人不知,二人鬧市中親暱的舉動,

讓好事街坊嚼爛舌根,加油添醋的渲染下,傳到了段老爺耳中,卻變得不堪入耳,

段老爺怒髮衝冠破口大罵,為護家族聲譽,當即命人要將書生轟出山屋,並逐出宗族之外。

某日夜半,「相公!相公!」曼珠喚醒書生,焦急道「百步外一眾人前行,我等且避」

二人隨即尋上裌衣,朝破廟處欲疾行而去,但冬夜大雪難行,十數步開外便欲攔阻,

一名捕快策馬橫在二人之前,三五家丁協同官差其後追趕,逼著二人退入山屋內。

為首捕快屋外喊道「段公子,段老爺欲收回此房產,且通報那名來路不明女子疑是逃戶,

在下奉命行事,請二位配合」望著身旁的妻子,想到這片成長的土地就在段氏一族腳下,

書生由惶恐轉為憤怒,怒吼道「段氏偌大家業怎就容不下我等,三翻二次針鋒相對!

一弱女子何如?一落榜書生何如?能攪得段氏翻天覆地不成?」

「該死段家老爺!虛名重於骨肉,夜半欺壓我等,怕遭人非議不成!爾等何需下作為虎作倀!」

捕快回答道「爾等當差,奉命行事,公子乖乖配合,青天老爺定能為二人作主」

「那也是段家的青天老爺,房產流民何須勞駕捕快大人,怕是未審先罪了」書生輕蔑說道

捕快一時啞口,惱怒下令破門拘捕。


「娘子......這無能苟且的一生能與你相遇足矣!」書生眼眶泛紅說道,

說罷舉起金燈將門窗燃起熊熊火焰,頓時紅光沖天一片火海,一眾家丁驚呼不可!

「今日再無人可礙得段家老爺!吾妻與此事無干切莫再難為!」伴隨書生焦憤的聲音,

眨眼間書生將赤箭扎在心口上,頓時口湧鮮紅。突如其來的舉措,伴隨著曼珠淒厲的叫喚,

寒夜之中,聲聲撕心裂肺,聞者倍感絕望至極。

書生痛苦喘息著,伸手拂去曼珠臉龐淚珠,

「金燈為引,赤箭為信,生死不離,彼岸相聚」曼珠哭著對書生說道。

四周因烈焰而炙熱,懷中的書生卻異常冰冷,悲痛欲絕的哭聲到後來竟像是嬰兒哭聲,

一隻妖紅似火的狐狸自火光出,金黃的雙眼兩行血淚,憤恨哀啼,踏雪而來。

眾人驚呼聲中,馬兒驚嚇的掀翻捕快,驚惶奔去,隨行官差見狀害怕的抽出佩刀,

紅狐亮出森森犬牙,黑夜中寒光滲人,嬰兒般的啼哭聲不歇,欲將眾人撲殺殆盡,

耐不住心中原始的恐懼,眾人拋去手中器械連滾帶爬倉皇奔逃......


就在紅狐蓄勢欲發那刻,一隻漆黑如夜的玄貘橫擋在前,開口說道「珠兒,切莫一錯再錯」

「沉淵!若非是你將赤箭交給夫君,今日必不至於此」紅狐怒吼道。

「我本意非如此」玄貘愧疚說道,

紅狐一聲嚎叫,撲向玄貘撕咬,玄貘並不閃避,漆黑的身軀烙下無數血紅的痕跡,

望著跪倒在地的玄貘,周身雪地沾滿斑斑血花,紅狐鬆開爪牙嘆口氣說道

「你我自荷澤同修,數百年來殷殷相待,此等情意吾亦了然」

「但情歸情,義歸義,兒女之情誠然非你我可控,你之於我,我之於夫君,共情與否?」

玄貘埋頭苦苦垂淚,看著心愛的人有了心愛的人,愛而不得,深知其苦,有感道

「你我修煉本該超脫這紅塵,反到嘗得愛恨愁別離苦,難脫色身輪迴道」

「珠兒,一念相差,永世輪迴不得而終,你可曾想清楚?」玄貘不捨道

「降生為輪迴所困,得道為道所困,珠兒欲順應己心,願受無間苦,換得永世聚」紅狐堅定說道

「那好,沉淵望你能快樂,願窮盡一切助你如願」玄貘回應道

「珠兒既無法回應你心意,何苦如此?」紅狐道

「這便是我的心意」玄貘說罷叼過赤箭,旋即射向紅狐,直插其心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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