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鴻璽
黃鴻璽

練拳多年,身體逐漸敏銳,對天地萬物產生好感,喜歡觀察人,漸而親近文字。雖不曾在筆下耕耘,但不可一日遠離書,人生軌跡混亂,跑到北京經營客棧,一走十年,天地之間見自己。尚未不惑,整天胡思亂想,工作之餘,紀錄下生活種種,給下一個十年後的自己。

功夫龍(二)

周老師對有些生活細節很講究,我也喜歡聽他講吃的,他不出門,但是講起來好像經常出門吃各式各樣的料理;他講的一口好菜,每次都讓我聽得垂延三次,好的牛肉應該如何處理,中式菜餚要如何烹調,西式吃法要如何調理,臺北哪一條街的哪一家餐廳有什麼菜好吃,什麼菜換了廚師就不能吃了,等等。我很喜歡聽他們那一輩的人講吃的,講著講著都在講一部城市小歷史了。

周老師對練拳的衣著也很考究,功夫龍的褲子是出名的好穿,他一開始只是為了自己穿,因為他實在穿不慣外面賣的燈籠褲,他說穿一件破兩件。我穿過周老師自製的褲子之後也回不去了,只能再穿他的作品。後來我問他,看起來明明一樣,到底有什麼商業機密,能讓他的燈籠褲穿了不軋襠,提腿不卡腳,而且踢腿風生響?

他賣了幾次關子,終於在某次迷湯灌滿滿之後,把一條剛剛縫好的褲子翻過來,指給我看:「就是增加這個菱形布」。

原來他在一個部位增加了一塊不起眼的布,讓整個褲子通過剪裁整個改變了結構,他是個被武術耽誤的服裝設計師。

周老師對練手的兵器也很講究,他每一把刀基本上都要自己從新製作,重心比例都根據使用者的習慣調整,任平家裡有一台打磨金屬的機器,我第一次看到以為他要把柳葉刀開峰,我想他住在山上,偶爾打獵可能是需要的。後來才知道是把多餘的部分磨掉,減輕重量,也是為了打造自己順手的兵器。他笑著說:被周老師養成的壞習慣,不趁手的兵器不用!

偶爾會在周老師家中看到三五個孩童在練功,他習慣性手拿一根藤條,假裝要抽小孩的屁股,但是孩子都看得出他是假裝嚴厲,實際上特別心軟的一個師父。孩子練功時,他們父母都在旁邊喝茶聊天,印象中父母們都是先來練氣功,練一段時間之後就陸續把自家孩子送來訓練武術,二十一世紀的週末,這群家長們選擇在週末晚上讓孩子在一個辦公大樓的室內空間上古老的武術課,而且還一直慫恿師父把手邊的鞭子打下去,讓孩子吃點苦,其實周老師自己最心疼這些孩子。

有一次,有個小男孩上課時意興闌珊,做什麼動作都提不起精神,上了半堂課自己說感冒了,沒力氣練功。周老師聽了就叫他暫停打拳,要他靠牆拿大鼎。孩子也許真的要感冒了,特別氾懶勁兒,不想翻腰,周老師站起來假裝要抽他一鞭子,孩子笑嘻嘻地說師父師父別打,我翻我翻。

拿大鼎就是倒立,孩子臂力不足,周老師訓練他們腳底貼牆倒立,挺腰抬頭看地板。小男孩拿鼎不久就滿臉通紅,氣喘吁吁,落地之後周老師叫他蹲低抱緊雙腿,然後過去拍拍他後背,給他順順氣,然後說:大人拿鼎增力氣,小孩拿鼎不生病,孩子感冒要發出來前拿個大鼎,氣血反轉一下就會好了。

至今為止,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有科學依據,但周老師講這種話有一種獨特的魅力,會讓人選擇相信,因為那個孩子拿完大鼎就活蹦亂跳了。也許這個孩子本來就沒事,周老師看出來是偷懶,誰知道呢?周老師的課堂中就是會不斷出現值得紀錄的有趣事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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