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安
李易安

記者/譯者

北京進口封殺令下,誰來解救萬噸台東釋迦?

(编辑过)
被禁的釋迦不再只是水果,也成了北京施壓的工具、以及台灣政府凝聚共同體的黏著劑。但農民的生計是真實的,中國熱帶栽培業的崛起也是真實的。
今天一早,辦公室收到了一箱釋迦⋯⋯

今天一早,同事傳訊息到工作群組,說辦公室收到了一箱釋迦──原來是攝影同事昨日去台東拍攝,居然隔天就收到了台東果農寄上來的釋迦。

同事又說,那箱釋迦已經熟軟,於是號召大家趕快去辦公室幫忙吃掉,也算是讓我們以一種另類的方式,親身體驗了台灣釋迦的危機、以及台灣農民的熱情。

還記得去年做養殖漁業的報導時,有魚塭老闆告訴我,會養魚的都是「賭徒」,是追求風險的投資者,腦筋動得快、利潤也多;而種地的農民,則是害怕風險、附著在土地上的「老實人」,利潤高不到哪裡去。

這個月去了一趟台東採訪,才知道這句話只說對了一半(關於《端傳媒》的這篇報導,請點擊連結:https://theinitium.com/article/20211119-taiwan-sugar-apple-crisis/invite_token/rIxYAKlHsY

和養殖漁業相比,釋迦這種水果雖然確實不算「暴利」,也沒有吸引資本、成為企業化大規模生產的空間,但利潤依然不俗:租個兩甲地認真做,一年收入一百多萬並不困難;近年很多稻田都轉作釋迦,甚至在外工作的台東年輕人,也都因為釋迦好賺而返鄉務農。

釋迦表皮上一個個白色、毛茸茸的東西,就是這次北京用來禁止台灣水果進口的理由:「大洋臀紋粉蚧」

然而這種風光的日子,卻在九月北京發出禁令之後一夕變色。

在台東採訪期間,我遇到的受訪者都告訴我,其實今年二月鳳梨被禁之後,大家早就猜到下一個會輪到釋迦。

今年八月釋迦農民正在準備展開下一輪產季時,台東農會也曾建議中央補助農民、鼓勵減產,以免北京真的禁止輸入、造成釋迦價格崩盤。

然而農委會並沒有接納建議、也沒有計畫減產,於是農民便在忐忑不安之中,一如往常地開始剪枝、授粉,直到成本已經投入、頭都洗了一半,才終於收到北京發布禁令的消息──儘管這幾乎完全是意料中的事情。

在台東期間,我一直無法理解:為什麼農委會明明知道北京很可能會對台灣釋迦開鍘,卻又不願從源頭減產呢?

更讓台東農民忿忿不平的是,農委會後來提撥了10億台幣,卻是用來補助貿易商的運費和冷鏈,而不是直接補助農民。

我原本試著用經濟學的角度,去猜想中央政府的用意:一旦直接發錢給農民、要他們減產,那就只是「移轉性支出」而已,而不會有真正的「經濟生產」;補助給貿易商,至少還能讓生產銷售的活動被完成,也才能真正被計入GDP裡。

11月17日農委會主委陳吉仲在記者會上推廣釋迦

然而 11/17 我去了一趟農委會的記者會,才終於意識到更可能的原因。

農委會主委陳吉仲當時在記者會主動說明,農委會絕對不會直接用現金補助農民,也不會要求農民「不要種了」,因為一旦順著北京的意思減產,那就是「認輸了」。

受邀出席記者會的通路商、加工業者,也都紛紛高喊「台灣必勝」,要台灣消費者團結起來,「手牽手一起克服難關」;釋迦崩盤的危機,於是再次成為凝聚台灣共同體的黏著劑。

更重要的是,農委會不屈服、不減產的作法,其實也和近期台灣在其他兩岸議題上的態度一致:順從北京的打壓,並不是台灣要走的路;你愈是打壓,我就愈要想辦法走出另一條路。

務實點說,北京禁止輸入台灣水果,其實也是一個「震撼教育」,能讓危機變成轉機,迫使台灣尋找其他外銷市場、降低對單一市場的依賴──而這也就是今年蔡英文在雙十演講中強調過的任務。

然而看了《端傳媒》這篇報導之後,你就會知道,釋迦終究和鳳梨不同:深陷危機的「鳳梨釋迦」品種,其實並不受台灣本地市場歡迎,以往50%的產量都必須外銷,比鳳梨還要更依賴中國市場(鳳梨只有10%左右外銷),而且能夠加工製成的品項,也不如鳳梨多樣。

更令人擔心的是,中國近年的熱帶栽培業也已經漸趨成熟,台灣的鳳梨、釋迦只要退出中國市場兩、三年,通路可能就會被中國本地的水果佔據;就算北京之後解除禁令,台灣水果恐怕也很難再回到中國市場。

究竟釋迦能不能像鳳梨一樣,安然度過這場危機呢?北京的禁令,能不能讓台灣趁勢擺脫對中國市場的依賴呢?隨著十二月進入釋迦盛產季,答案或許很快就會揭曉。

在這之前,也請大家多多支持鳳梨釋迦,在市場裡看到的話,請順手帶上幾顆。這種釋迦雖然台灣人比較陌生,但我覺得口感比傳統的「大目釋迦」Q脆、也不會死甜,好東西不要白白浪費了。

受訪的果農實在太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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