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电话
黑暗电话

随心写

一场着火

他们是在中午决定开始屋顶冒险的,打开楼上后厢房的门,蹑手蹑脚走到平房顶,稻谷收回来一箩箩摊晒在水泥地上,光脚踩上去,脚心特别痒。

骑上低矮的红砖墙,翻过去稳稳落在隔壁屋顶,那里的地面更热,黏黏的,都是枯掉的青苔片和尘土。竹竿仿佛化石,上面晾着的抹布干透了,远看像把灰绿的咸菜。楼梯通向下面黑漆漆的空间,如同诱捕猎物的鳄鱼隐藏在水下张开黑口。

他们犹豫了一阵。

夏天的中午,热得好像没有一丝风,屋后只有放养的鸡鸭偶尔咕咕嘎嘎微弱叫。

从高处望过去,邻居们的屋顶一片片连着,墨黑瓦片上摆几盆无精打采的仙人掌;屋檐下晾晒的衣物。

只有这些。

他们决定向下走。

眼睛需要睁大几轮才适应黑暗,像潜水一样缓缓往下走。

楼梯裸露,没有保护的栏杆,边缘摆着些旧鞋:棉布大头鞋、塑胶靴、拖鞋。同样落满灰尘和蜘蛛网。空气里面全是烟熏过的霉菌味。

终于把脚落在天井里的灶塘边,旁边摆着一捆捆劈好的柴火。墙壁一半裸露的红砖,一半黄泥拌白石灰。都给长年油烟熏得发黑发黄。

光线昏暗,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

往屋子里走,坑坑洼洼的黄泥地换成水泥地,外界的炎热被隔绝了,凉得让人没法不想起山上长菌子菇朵的阴暗林地。狭窄走廊里墙壁上还挂着明星年历画,黑暗里意味深长的凝固褪色微笑。

有扇门是打开的,他们停下往里瞧,里屋只有张床,挂了蚊帐,也落满灰土,依稀能看出白底的本色,那床上传出阵阵哼哼声,像人经过猪栏时,猪以为是给它喂食的嘟哝。

到底喝不喝!

有东西从床上坐起,瓷碗在水泥地上炸开。一个佝偻的身影拨开帐子。他们吓得哇哇叫起来直往后面跑,黑暗因为恐惧变得更浓烈。有人被蹭到墙上,霉菌刮过他们的手臂和脸。走廊里老妇尖叫着:滚出去!

小孩们结束探险时光逃回家,个个惊魂未定,被打手心时说:以为那屋里没有人住。

后来那起诡异的火灾是早起晒谷的三嬢嬢发现的,她看见隔壁屋顶上的白烟跟谷子一样铺满地面,盘旋着不肯离开。她说从没见过那种烟,白得像新洗的蚊帐。

着火了。三嬢嬢拖着脚往楼下走。着火了救火啊。

他们架起木梯撞开大门,用塑胶管往常年不见天日的屋里浇水。有人裹起湿被子冲进去,只拖出那把孩子们吓出胆的老妇,瘫痪在床的老头已不必救。

他说当时只看见老妇人站在浓烟里,对着着火的床咯咯发笑。

她仍然紧紧攥着盒火柴,手抖得小鸡啄米一样也不肯松开。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