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西Marcy
瑪西Marcy

喜愛閱讀和旅遊,曾從事護理工作十餘年,現為自由工作者、部落客。 厭倦市面上過度強調正面能量書籍,畢竟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生命的體驗是從中汲取平衡,而非當影子不存在。著《下一次鳳凰花開》《表姊的佛牌店》

北師美術館《光——台灣文化的啟蒙與自覺》

距參訪北師美術館《光——台灣文化的啟蒙與自覺》特展已逾月,然而我始終難以下筆書寫心得。一方面因二〇二〇《不朽的青春》已喚醒許多人對台灣藝術的關注,不乏新聞媒體大家書寫觀展心得,持續的老調重彈只是浪費各位時間而已;二來對我來說此次的策展形式難以適應,夾雜大量文化、攝影、歷史,主題有些渙散,這樣說也許會遭人撻伐,但這是我個人資質駑鈍,無法聚焦而已。

這絕對與作品本質無關,相反的,我依舊為黃土水《甘露水》而動容,並藉《光——台灣文化的啟蒙與自覺》再一次的遊走日治、民初藝文創作的赤誠,以四子題「生命的恆流」、「風景的創造」、「大眾與摩登」與「自覺的現代性」,重現一九二〇至一九四〇台灣文化啟蒙的脈絡,不單只是《不朽的青春》裡的繪畫藝術作品,還納入鄧南光攝影照片、台灣文化協會創立、賴和、蔣渭水等,用濃豔的藝術作品為枯燥的歷史上了一層色彩,且內容更為豐富,但也因此讓我有些混亂。

回歸到最受人矚目的《甘露水》吧!黃土水的每件雕刻作品每每現身總是令人驚嘆,若說少女胸像是沉靜地凝視,那甘露水即是動態、蓄勢待發的第一步,帶有更鮮活的生命力。許多觀展心得用東方維納斯來形容《甘露水》,更有某哲學博士用「意境超過維納斯來讚譽《甘露水》」,其實我個人很不喜如此比較法,別說藝術作品,乃至人,都是獨一無二,不僅承載歷史,還有創作者人生經歷,難以類比。

波堤切利《維納斯的誕生》描繪西方神話裡愛與美的女神維納斯在海、泡沫中誕生的光景,從貝殼中站立起的那一刻,諸神無不歡騰,匯聚喜悅、美、優雅等多種愉悅情感;《甘露水》則不然,光名稱就略知其含意,甘露水是菩薩手中淨水瓶的水,以解四方眾生、惡鬼所受之苦,是悲憫的;兩者時代、含意、情境不同,較難比較。

若說相同之處,都以女體呈現,並自蚌、貝殼而生,但姿態不同,維納斯誕生遮掩裸身,而《甘露水》卻昂首闊步,眼眸半張半闔,既迎向前方,眼尾卻猶帶餘光似有哀矜,亦如那時代識字率僅三成,尚未清明的台灣文化。當代的創作者,作為少數的知識分子,他們並不以此驕傲(反觀現在某些人),並深感憂心,投身於藝術、公民教育、文化中。

《甘露水》發表的同年,蔣渭水為台灣開出第一張診斷書,診斷台灣社會「患了知識的營養不良症」,症狀為「精神生活貧瘠,風俗醜陋,迷信深固, 頑迷不悟,罔顧衛生,智慮淺薄,不知永久大計,只圖眼前小利,角落怠惰,腐敗、卑屈、怠慢、虛榮、寡廉鮮恥、四肢倦怠、惰氣滿滿、意氣消 沉、了無生氣」;處方為正規學校教育、補習教育、幼稚園、圖書館、讀報社等。然一百年過去,台灣人十五歲以上識字率高達98%,許多文化活動紛紛創辦,但細觀某些症狀似乎仍難以根治。

當時的民智未開到何種程度呢?重獲黃土水恰似意外的饋贈,多數藝術雜誌皆以遺失帶過,光復後《甘露水》被棄置於台中車站,因裸體樣貌慘被潑墨,至今仍難以修復,且一度遺失,直至二〇二一年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和北師美術館訪查才發現在台中張外科診所,機緣下,《甘露水》才得以重現於世間。

《甘露水》是黃土水獲得第三回帝展的作品,融合西洋技法,日本學院派風格,還有台灣本土素材。在《甘露水》之前,黃土水蕃童嶄露頭角,但經濟狀況猶未改善,選用較廉價的工業用大理石雕刻,卻仍與日人一同參與帝展競技且勝出,功力可見一斑,觀《甘露水》除眼神、儀態外,細部如髮髻線條,和跨步向前時腳趾頭向下出力等細緻入微的細節亦不可錯過。

不朽的青春是一顆種子,而光,則是破土而出的新芽。很多人說那時代是黑暗的,受他族統治,且彼時台灣人的識字率僅三成,但反觀之,越是黑暗,越能突顯光的明亮度,知識分子竭力地用自己的作品、乃至人生,無懼地仰望黑暗,劃亮了這塊土地的暝空,帶來等待天明的希望。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