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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夢

做夢大概是一個惡毒的詞,或者說——我是說「或者」——不管它之前是個什麽詞兒,現在都帶有惡毒的意味。比方我向你訴說我的打算,然後絮絮叨叨,終於讓你煩了。在禁閉的房間里,即使音樂放得震耳欲聾,你仍然用你的嘴型告訴我:

做夢!

這當然不是一句祝福,即使三歲的孩子,都能明白這短短兩個字,到底表達些什麽。

但我還是坐在椅子上,一邊把自己灌醉,一邊想着,「做夢?呵!有趣,有趣。」

孔子臨近死亡的時候,曾經做過不同的夢,每一個都讓他難以言喻。文字可以簡單記録,可以構建情景,但文字所能表達的,卻總是帶有幾分疑問。我初讀這些夢的時候,是難以理解的。正如一個老人,垂暮將死,即使說些真心話,也不被人認同,更別提能夠真切理解了。

他的知音是後來一批批為了考試而背誦四書的學子嗎?還是那些站在香菸繚繞的殿前,夜色裏,一遍遍反復聯繫祭祀禮儀的學童?抑或是口口聲聲聖人弟子?

我想,他所期待的,只是子貢這樣還能看望自己的人。

所以,當劉勰在《文心雕龍》里也念念不忘地記録自己的夢,我卻讀到這裏,只覺得有一種刻意的成分。畢竟他最後是做了和尚。

但這個夢仍然有趣。

予生七龄,乃梦彩雲若锦,则攀而采之。齒在逾立,则尝夜梦执丹漆之禮器,随仲尼而南行;旦而寤,乃怡然而喜。大哉聖人之难見也,乃小子之垂梦欤。

孔子向南去做什麽呢,難道只因為南朝在水之南?孔子就要去楚地嗎?

我想到,若是孔子有知,一定不希望被人在夢裏呼來喚去。

這樣一想,別人對我說「做夢」,又有什麽不可以理解的。

讓我做夢,正在於不認為我能做夢,而偏偏要祝願我「做夢」,恰恰說明,夢和我原本就是一件背離的事情。於是,夢也就成了詛咒。

古人將做夢歸納為六種原因:正夢、噩夢、思夢、寤夢、喜夢、懼夢。《周禮》這樣解釋,一曰正夢,謂無所感動,平安而夢也。二曰噩夢,謂驚愕而夢也。三曰思夢,謂覺時所思念也。四曰寤夢,謂覺時道之而夢也。五曰喜夢,謂喜説而夢也。六曰懼夢,謂恐懼而夢也。

當年衛玠便為此殫精費神,苦思不已,最終將自己弄病了。幸好解鈴還須繫鈴人,引起他如此思索的樂令,特意去衛玠家中,又為他剖析解釋了一番夢,才讓他的病好了一些。

夢原本就是五彩迷離,難以追尋,即使按照目前的科學研究,同樣無法確證一切。

曹雪芹的夢,便在於那寄託石頭之上的往事,往事煙雲變化,可身處其境的人,卻為之喜,為之悲,白茫茫的大地,並非鳥盡人散,而是站立着一個人,久久無法離去。這正是一個人的夢。

因為一個人的真實,便讓一代代讀者進入了這似真似幻的夢境里。賈寶玉看見的太虛幻境,便是讀者所遇見的《紅樓夢》。賈寶玉看不盡,因為警幻仙子怕他天分高明,性情穎慧,恐泄漏天機,便扯了他去聽曲。可讀者看不盡,則是那有無之中的八十回后,到底在與不在。

韓愈兩度被貶,卻最終老死京城。他期許贊同過的年輕人,很多都得了功名,而當這些他讚許推薦過的年輕人,也垂垂老去,剩下的又是什麽呢?

夢的有無,即使再堅強的人,也總有無法琢磨,茫茫然,怯怯然的時候。

曹雪芹將初試雲雨情放在太虛幻境的驚夢之後,又讓人覺得其中必有深意。這個夢是再沒向他人說過,可卻偏偏講給了襲人,而襲人的結局卻又是王孫公子無緣。夢到如此,卻是無緣,豈不是將人間情慾,一下子打散而去呢?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運,其間唯有大智慧大機運的人,才能真正將個人生命拓展開,成為與時間并馳的所在。而如我一樣的普通人,不過是做一場夢,然後等着莊子那樣的蝴蝶醒來。未知生,焉知死,生有如此,死又如何?

我猜不透,所以等你走後,便喝醉在這2021年的酒吧之中,等着有一位酒吧老闆擡我進雜物間,也許過上七八年,他也會寫一本書,名字叫作:夢的森林。

我知道,這本書會出現,但你依然不會改變已發生的時間。在那裏,無論發生多少次輪迴,你都依然在喧囂中,用口型對我說:

做夢!

然後決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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