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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穀豐登六畜興旺

六畜者,「馬牛羊,雞豬犬」。五谷則是「稻、黍、稷、麥、菽」。

過年,過年,其實就是一種對于過去的總結,而在這個新舊交替的節點,向未來作出一些祈禱和祝愿。

對于工業時代前的人們,無論如何,其祈禱所及都不可能沒有五谷豐登六畜興旺。

只是隨著地理環境和日常農牧漁業的差異,其五谷六畜的范圍有所不同。

最重要的仍是吃飽肚子。

所以到了節下,都要說些吉利話。比如萬事如意,大吉大利;比如恭喜發財、生意興隆;比如平安如意,年年有餘;比如一元復始,時來運轉……這都是說不完,也盡可以發揮想象力,圍繞着人之最大恐懼,而行其最大虔誠。

可大概關於吃飽的祝願,還是少了。

這是幸事,唯有吃飽的人,才能漸漸忘記飢餓的恐懼。

傑克·倫敦筆下的淘金客,曾經在飢餓之中僥倖生存,因此他在救他的船隻上,總顯得怪癖非常。每一餐的麵包,都要被偷偷藏在窗下,這些乾硬難嚥的食物,對於那些認為他已瘋了的船上人來說,能有什麽樣的評價呢?

生活在食物豐足,或者只要付出勞動,自然便可以得到回報的社會中,又怎麽能深刻理解「食物」本身如何珍貴呢?

因此,當一個人在豐足中,認為那些仍然死抱着「吃」的人,過於粗野落後,并認為只要努力,就可以吃飽的時候。我只能雙手一攤,無言以對。

我們能夠活下來,並且活得很好,這並非理所當然的事情。

當過年清空了豬圈,那些春天又被買來的豬仔,會在輪迴裏,得到再一次精心飼養。你能說被殺掉的肥豬和如今的豬仔,誰是依靠努力,活在自己的時間之中嗎?

我不會嘲笑那些在年末,依靠一些微博的祭物,便要乞求一年豐收的人。如果他們願意,我甚至願意也來參加,并在這些香味的升騰里,說出我自己的心願。

我相信有開心的人,便也有不開心的人。有在過年的氣氛之中,得到放鬆和愜意的,自然也有覺得不自在,甚至是忍耐的人。

每個人都活得不容易。我知道。所以我會理解每個人的心事,無論他們是怎樣的鬧着彆扭,還是處處都看不順眼。你知道,在紅燈和紅對聯的街道上,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聽見「祝福你」的聲音。

所有人終究是孤獨的,而能夠在過年的時候,得到一種平安幸福,是因為幸運,而不是我們真地有比其他人更強大的智慧勇敢,或是權勢財富。

因此,那些解脫者如此說:不要因為自己擁有的一切,而覺得自己要比別人更高,或者比別人更低,也不是彼此相同。要放開一切執著,越過水流,四處遊蕩,而得到真正的安靜。

「拋棄舊煩惱,不添新煩惱,不隨心所欲,不信奉教條……對萬事萬物,對任何所見、所聞、所想不用設防,卸下重負,獲得解脫……」

每一個國度的人,有着不同風俗,那位走遍各國,回來報告的使者,如此說:

讓我信奉自己,但尊重每個國度的王。讓我帶給你遠方的珍寶,但用自己的語言祈禱。讓我因為幸運而得到平安,也讓我因為平靜,而獲得解脫。

所以,一切歡笑,是因為這世界的全部,而不是在於此時彼時的祈禱。

夜打春雷第一聲,滿山新筍玉棱棱。
買來配煮花豬肉,不問廚娘問老僧。(金農《花果冊題詩》)

我相信,愛你的人,必定會對你有最大的幸福,只是文字無法形容。

正如這個生命,彷佛身外的宇宙一般,也有日升月落,滿天群星。

爆竹一聲,萬象更新,在那年味兒之中,我們明白了時間將要進入一個設定。自古而來的聲音,在浸淫于同一文化的人群裏迴蕩,而我們能聽見,正是因為我們存在。

這是一種人與人之間隔膜的消融。正如春風搖曳而來,讓冰雪化去,燕子所銜來的,又是如何。每個人都要說些吉祥話,自然不是每個人都會相信某種神秘的力量。我們大概只是喜歡這種歡樂。彷佛收人紅包,你到底是為了什麽而歡喜?錢多錢少,固然是一種極大的左右力量,但你最珍視的,恐怕只有那種不求回報,無需考慮收支平衡的給予。

送你紅包,只為了壓歲。讓這新的一年,又有了更讓我歡喜的你,平安如意。無需回報,最重要的是你,也不會想到還要回報。

雷聲隱隱,君子中夜危然端坐,若一個人問心無愧,自然也就可以將這種無愧無畏,敬獻鬼神。

有一位我曾經不瞭解的詞人,如今再聽他的歌,便有了完全不同的共鳴。

原來以為只是文字上的遊戲和精心構造,可到了這一刻,原來早在當年,他就有了自己的抉擇。君子擇善而從,一以貫之。我敬佩他,所以在這裏說上一句祝福,而無需管他聽未聽見,知未知曉。

正如今日的祝願。

五穀豐登吧,因為這些善良的人,需要吃飽。

六畜興旺吧,因為這些可愛的人,需要吃飽。

過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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