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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愛讀書,喜愛詩,更喜歡哪個? [大家不用困惑,我關注和拍手都是很隨性的,不用一定回拍,也不用一定回關。因為我是把追蹤作為一個個人閲讀器,不定期梳理,隨着自己的關注變化,關注再取關,取關又關注。所以不要困擾,都好,都好,大家一切都好。^_^]

一人成黨

他們中間有的已經永遠淹沒在翻騰的人流漩渦里了,有的卻成了始終同你休戚與共、心心相連的人。(В. П. 阿斯啊·塔菲耶夫《魚王》)

(一)

普魯斯特的故事,讓人不斷跋涉,精疲力盡,卻又從不認為這條路過於乏味。一切用過的時間,從未白費,只是有些累而已。我們盡可以為了那些有意義的付出而勞累,在這條路上,我們可以講述,也可以回憶,有苦,有甜,卻不會感到人生是在虛度。

其實,一切我們曾經付出過的事情,並不是簡單的失去。而那些不曾在當下有什麽作用的事情,總會兜兜轉轉,出現在未來的某個時刻。

如果我是一位陶侃手下的小兵,在冬日裏就能明白,當初非要收拾起竹頭木屑的辛苦,到底是在做些什麽。我們對待自己的事情,也是如此。此時此刻,我們僅僅是憑着心中一份熱愛,非要如此,卻不能解釋給誰來聽,這種換不來任何東西的付出,到底是為了什麽。

「不為什麽。」我們只能怯弱地解釋。並不能讓任何人相信,即使是我們自己,也一樣有着最大的懷疑。但這種懷疑,我們不能再說出,因為那樣會讓心頭的天平,繼續向着我們不願意看到的那頭,傾斜,墜落。

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往往是一種本能。就像忽然間,腳尖絆倒一塊石頭,在搖晃之中,你兩臂揮舞,身體急遽變動,腳步也一秒鐘踉蹌好幾步——當這些結束,你是否能解釋,自己的身體是如何被大腦所控制,讓自己沒有跌倒呢?

身體先于邏輯,解釋則拖後在現實。

(二)

人類學家前往喀麥隆研究多瓦悠人的生活。

他好不容易遇到一次人頭祭。

好吧,他所見到的一切,都如此污穢、雜亂,似乎毫無頭腦,每個人都在一種約定俗成的時間來完成自己的角色扮演。但對於這位可憐的人類學家來說,他根本弄不明白,為什麽這些沒經過割禮的少年,會衝出來大呼小叫;而另一個小醜,又為什麽要在儀式上,忽然潑灑穢物,忽而又大聲呼喝。至於「回娘家」的女人,為什麽又一定要在儀式上炫耀自己的財富,她的丈夫甚至將紙幣插到女人頭上,而收音機等等,也變成一種擁有財富的證明,被大肆張揚。

事實上,如果僅僅觀看這一切,我是無法將人頭祭的目的和這些儀式,聯繫到一起的。

我們的理解,並不取決於智商,或者說,我們的理解能力,往往立足於本身的文化。在同一文化的理解中,人人平等,并沒有高低之分。可對於文化之外的人,就會出現種種自我疑問。

每一個人的出生,都不是自己所選擇的。所以,每個人的童年,都必須在一種不得不——或者說十分自然——的加入中,深深打上這份印跡。而對於大部分人來說,並不需要任何反思,即使有機會走到另一種文化之中,也不需要進行任何對比。即使是人類學家也是如此。他們的研究準則往往具備各種倫理道德的約束,但在解釋時,每個人都不得不成為文化的同行者。那麽對於偶然進入另一文化的旅遊者來說,將之當作某種奇觀,嘖嘖稱奇之後,就可以把它們歸入某種特殊、無法理解、毫不相關的異文化了。

我們過我們的,他們過他們的。

最容易發生交流的,往往不是文化的內核,而是那些更外在的科技。

比如說,無論多麽原始的部落,他們都會很容易接受任何實用產品,包括各種更為高級的食物。在非洲最常見的房屋,不是他們自身特色的茅草屋,而是那些鐵皮屋頂的房屋。看起來是一堆我們文明破爛的東西,其實正是一種人本能的選擇。從這樣看來,當初洋務運動的倡導者,很容易就接受了巨艦大炮,似乎與那些多瓦悠人的選擇,并沒有什麽不同。

(三)

還是講一個故事吧。

還是從駱以軍所講的故事中產生的回憶。他講的是愛麗思·門羅的小故事,關於講故事如何拯救了一位老婦。這確乎是一個一千零一夜主綫故事的變體。而我所記起的,則是另一個講故事的人。

他沒有名字,因為我的記憶中,只剩下了一段情節,而不是作者和作品的集合。

那個故事很中國,因為裏面藏着關於過去的失落,以及現實中的不平衡。主人公在日本打工,卻在陰差陽錯中,不得不在擂臺上和一位日本高手比試。一位職業選手,一位市井小民,這在比試前,就已經決定了結果。

但故事不能這樣寫。

小人物逆襲而取,發跡變泰才是最受歡迎的主題。所以作者必須給這位小人物以額外的助力,這就是他在生活中所習得的一種生存本能。他在肌膚上涂了油,讓對手開始根本抓不住,但也捱了好幾拳,顯得危險至極。於是,最後一招發動,他忽然纏上了對手,並且在自己褲襠裏挖出了什麽,就那麽胡亂招呼到對手頭上臉上。

於是,他勝了。

對手則兩眼通紅,流淚不止。

他在自己褲襠內藏的是什麽?

萬金油。

當年的閲讀只覺得好玩有趣。現在則對雙方都表示最大的同情,因為那時候我不清楚什麽是萬金油,而現在懂了,並且明白這東西到底藏在哪裏,而對手也如何流淚不止。

韋小寶撒石灰,剁腳板,使蒙汗藥……最開始是被茅十八狠狠教訓了一番的。但韋氏秘方版的特殊技能,仍然在一次次以小博大的對決中,取得了勝利。如果韋小寶只是一個身處下賤,心比天高的晴雯,那他早死得不能再死了。

有人說,現代的階層打破,只有三種職業:體育運動員、明星和其他。

韋小寶從妓院子到鹿鼎公的奮鬥生涯,必須有着與袁承志、郭靖、楊過、虛竹、令狐沖完全不同的選擇。

那些曾為這類故事拍手歡呼的人,到底是在為了什麽歡呼,這樣的故事內核,不斷重複,卻不斷受到歡迎,是為了什麽呢?

恥辱敘事,給出了一個接受的前提。正如我們接受韋小寶的卑劣,源自於我們知道兩件事:其一,他的出身具有道德高地,因為我們明白這不是他自甘墮落,而是墮落就是他唯一看到的生活,無論妓院,還是皇宮,在他眼中都是相同的;其二,他講義氣,他有着我們感同身受的小人物困窘,他既沒有神功,也沒有顯赫隱秘的身世,要想活下去,要想更好的生活,似乎只能如此。

這個故事結尾,我想到的是一首老歌:We are the world 。

(四)

當然,任何事情都沒有那麽絶對。絶對的世界,只存在於作者所構設的故事之中。我們自己的生活,往往有着自己的邏輯,而我們的選擇,也在經歷着我們自身所接受的文化審視。相對的人生,決定了不同的選擇。

當任何一件大事發生,我們身邊的人,都會採取不同立場來觀察,并決定自己的立場。

立場並不鮮明,這才是真正的現實。

所以,爭論往往會讓模糊的面孔變得清晰,可這種清晰背後,往往是某種真實被打破。

正如所謂左中右,極左,極右……看起來如此清楚,但每個人就在分類中被裹挾了。緑或藍的選擇,並不是因為我們認定的事實,而取決於我們想象中的共同體。所以,當分類學打算對地球上的萬事萬物進行分類,並將所有發現,都標註到樹形圖上,我卻感覺這只是另一種通天塔故事的現實版本。一方面,它往往不可能;另一方面,它最終實現了全部可能,卻也將自己置入某種「無用」的境地。

結黨之後,就是分裂,這不僅僅是因為人心權利的爭奪,更在於我們原本就無法將所有人,都簡單劃歸為不同的分類。

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顔回和子路,都信服孔子的學問,但他們的日常生活,卻不會是一樣。顔回可以簞食瓢飲,可以在生命中不求聞達;子路卻一定要輕裘肥馬,與朋友共,讓自己的生命去廝殺,勇敢無畏,堅持信念。

他們當然可以算作一黨,共同被後人擡到孔廟,排排坐,享受香火。

但歷史上留下的名字,依然一個是顔回,一個是子路,而不是籠統囫圇在一處的某個學派。

司馬遷要運用紀傳體來書寫一家之言,便是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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