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m
silm

喜愛讀書,喜愛詩,更喜歡哪個? [大家不用困惑,我關注和拍手都是很隨性的,不用一定回拍,也不用一定回關。因為我是把追蹤作為一個個人閲讀器,不定期梳理,隨着自己的關注變化,關注再取關,取關又關注。所以不要困擾,都好,都好,大家一切都好。^_^]

最後一台打字機

(一)

逛着街,不知為什麽就走到那裏。那裏又為什麽會有一台打字機。而這臺打字機為什麽又被老闆精心翻新,在夕陽下熠熠生輝,仿彿是那流浪的人,忽然對你笑了起來。

記得一個小女孩,只能在暑日里,跟着父母忙碌在街頭。

她笑了,確乎笑了,卻不能說是我們理解的笑。你沒有看過,你便無法理解。

我買下了這唯一一台。

老闆說:「這是最後一台。」

我說:「是嘛。」

「真是很難得的,英國貨,據說是柯南道爾手裏用過的一部,Imperial,呱呱厲害的。」

「是哦。」

我轉身離開,隨身帶着的一輛摺疊購物車,恰好可以不費力地裝着打字機。

門鈴嘩啦啦,我的腳步則很隨意,石板路上有車輪的咯咯聲,不大,但我能聽見。

(二)

回家後纔開始為難,剛清理過的房間,依然沒有什麽地方可以擺這臺老傢伙。

煙花般燦爛,煙花般寂寞,到底如何看待這河邊的景象,或許在於人本身。

我試着打了兩個字,那些蹩腳的英語單詞,仿彿在腦海中燙腳一樣蹦出來。哈,這就是多年不用的結果嗎?我這時回想,偏偏什麽名言名句都記不清,明明很喜歡,也讀過的書,似乎在這個時刻才與我不相干地路過。

好吧,讓我打上自己的名字。

但幾個字母過後,我又停了下來,反而寫上一句不可能記不住的歌謡。

This old man, he played one,He played knick-knack on my jumb
With a knick-knack paddywhack,Give a dog a bone,
This old man came rolling home.

有人敲門了,讓我等一下再繼續。

是送牛奶的孩子,他遞給我一瓶白色的牛奶,臉上帶着一種專注,即使那份疲憊掛在臉上,卻一點也不讓人感到難過。他有朝氣,也有活力,仿彿是一團人形的火焰,燒過這裏,就又轟轟烈烈地騎着車飛馳而去。

我關上門,又看到了那台打字機。

「唉,怎麽放得這樣不合適。明天再弄一下吧。」我覺得很累,畢竟拖着它走回家,比平常負擔要重許多。

平躺在床上,我不期待很快睡着,也不抗拒睡着——這樣才能更快睡着。

(三)

「有益的思想日趨充實與穩定的同時,也愈加成為羈絆與負擔。罪惡、死亡、貧困和疾病都是重要的主題,令人感到沉重。必須讓心靈接受教育,學習承受和戰勝這些苦難的方法,學習好好生活與好好信仰的規則……」

我平時都是在清晨起床,讀上一兩段蒙田,雖然不會總是如此,但這似乎也算是一個人的節奏了。

讀下去也不會讓我記住什麽,似乎讀本身就是一種很好的運動。

我不期待自己成為什麽專家,也不認為可以通過日復一日的閲讀,便能成為一個智慧通達的人。但閲讀就是這樣一種上癮的運動,你可以不去閲讀,但總要找些其他什麽,一樣地打發自己的時間。

時間對於每個人來說,不多,也不會少。

我們不能讓它增多延長,自然也就不能將它截斷跳過,爐火邊,木柴是慢慢走完自己的一生,然後變為炭一樣的暖紅的,或是漸漸冷掉,化作黑灰。當我清理壁爐的時候,總是想,這些灰燼並不代表什麽,也無任何暗示隱寓。你能說這大自然都是為了人類而設嗎?這不過是一種妄想。可惜,每個人都有妄想的一刻,既是一種不可掙脫的命運,也是人與生俱來就那麽不可抗拒的自由。

年紀越大,也就越無法抵擋來自電影電視劇內的悲哀。畢竟,我們可以小心繞過那些現實中的無奈和悲哀,也可以讓自己多看看天空、雲彩、日光、河流這些更永恆的東西。有人說——是豐子愷啦——法國梧桐的葉片更容易引起人的同情和理解,因為它們的葉片更巨大,也無法隱藏那紛紛如雨落下時的感慨。這與片刻生滅的花不同,畢竟那些花兒只是短暫開國,短暫落下。你或許有了感情,或許還沒有彼此內心的相通。梧桐是不同的,它們的葉片會熱鬧地覆蓋整個夏季,直到深秋。盛時太熱鬧,衰落後就讓人格外感到一種反差。

所以,我很少看那些電影電視劇了。

只是讀書,而且不去讀那些時新,又做滿廣告,卻從不讓我在購買前瞭解的書了。

我仿彿是怕燙的孩子,寧肯讓剛出鍋的粥,放在窗臺上晾着。

我是怕悲哀的孩子,也會讓悲哀停在門外,即使心裏如此難受,卻不肯再見上一面。

(四)

打字機的位置還沒變。

幾位朋友來訪時,都第一眼看到這個新玩意兒,喜歡試着打上幾個字母的也有。畢竟他們都是無名的作家,無論發沒發表過作品,都一樣是愛文字的人。

「這東西就是一個大玩具。」

最喜歡它的人,如此說。手裏還樂呵呵地打着字。

「打了什麽?」我遞給她一杯茶。

「你猜?」

「我不猜。」我喝着自己的茶,聽見門外又有一種熟悉的腳步聲。

打開門,果然是那個送牛奶的孩子。

「你好。」

他笑着回應,然後又騎着車飛奔而去。

過了一會兒,我才回到房中。

那紙卷已經堆積起來。

打字機咔噠咔噠,紙張則不斷上移,我從沒看過如此熟練的打字人。

「要是在那個時代,你就不用為了無錢可賺發愁啦。」

「我現在也不愁。」她毫不在意,一邊打,一邊說。

(五)

過了很久,家裏終於變得像街上的梧桐一般,落盡了葉子,厚厚一疊,蓋滿了路邊。

人如此少,有的得了名氣,終於不再住在這一邊,他們可以不用寫作,也可以滿足。還有的,則終於決定,不停留在這裏。候鳥可以永遠在兩邊來回,它們停在哪兒,哪兒就是故鄉。人可不行,走得再遠,也有一個地方是不可代替的。

告別的人也有,但我寧肯不見到這些不同的臉。

那些日子,我早早出門,很晚回來。

我沒有像華氏451的作者所寫,被什麽警察帶走,但在這座城市的這個角落,我也覺得一種冷清。腳下的葉子,踩上去有一種不同的感覺,很多已經乾得破碎,也有一些仍然保持着完整的葉片形狀,但枝頭確實什麽也沒有了。

剩下的球果,并沒有讓我覺得什麽快活,反而顯得這些粗大笨重的樹,越發孤單。

送牛奶的孩子得了我的囑咐,只要將瓶子放到門邊就可以了。這時已然天氣涼爽,放在那裏也不會輕易壞掉。

只是我沒法讀蒙田了。我不喜歡帶着厚厚的書出門,也不能憑藉自己的記憶去背誦。至於電子產品,很抱歉,我是個古板的人,手頭的設備只能接打個電話,發發短信而已。

這幾天很漫長,又很短暫。

(六)

我懷念一個人的時候,往往不自覺地就想起一些細節的錨點。

讓火來滅火,讓疼痛來祛除疼痛,讓孤獨趕走孤獨,讓幸福享受幸福。

你能求得什麽呢?

理解並不來自於某種偶遇,也不是來自於某個時間節點中,忽然不得不在一起的生命。

打過的字,可以慢慢積成一本書,而一本書則要用盡一個人的一生。

我忽然又轉到那家舊貨店,招牌依舊,老闆依舊,連室內的一切都仿彿從第一次相遇,便絲毫沒有改動。

「您收打字機嗎?」

「什麽牌子?」

「Imperial,金屬鍵盤,蓋子上還有金色的 B 字幕,底座完好。」我想了想,繼續說:「柯南道爾用過。」

老闆擡頭看了看我:「您不妨拿來看看,但我覺得應該提醒您,柯南道爾從沒用過Imperial 。而且我這裏,有更好的Imperial。」

老闆沒有騙人,就在他的身後,果然擺着又一台Imperial。

我說:「我會拿來的。」

「再見。」

老闆也禮貌地回應:「希望再見。」

(七)

不知怎麽,我沒有猶豫,也沒有換一家,還是將打字機賣給了這位老闆。

他早已忘記了曾賣過這樣一件貨,事實上,我也說不準,也許他只是裝着沒有認出我呢。

但我用的仍是那台摺疊購物車,將所有從他這裏帶走的,又帶了回來。

唯一變化的,或許只有那筆付出又收回的錢。正如一位出海遠航的孩子,他還是他,但身體卻消瘦了,風霜雪雨讓他變得不再是一個孩子,而是一位回來的客人。這裏是他的家,但又不是他的家。

我收到了錢,便又寫了一封信——手寫,貼郵票——郵給茵菲納斯島的某人。

我說,那是很好的一台打字機,我用它寫了自己最滿意的一本書。

後來,我收到了回信。

(八)

故事結束了。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