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的安慰（七十六）

（一百五一）

不管怎么說，一個人的路，總是更容易疲憊。

壓倒人的往往不是身體，而是心靈。

「每一新黎明，帶來一新進步的可能性。」

「這又是誰？」我看着T，覺得她應該是又看新書了。

「原米……。」

「哦？」她回答的太快，我竟聽不清說了什麽。

「院母密那氏。」

「還是聽不懂。」我說。

「聽不懂就對了。畢竟我們平時的生活，正如一個個平行的宇宙。同時、同地，卻並不在同一個空間。除非打破自己的軌跡，否則就只會像兩條平行綫，無限接近，卻從來不會相觸。」T說了一大通。我只覺得她似乎在說一本科幻小說，而這個點子並不稀奇。

「我更喜歡壺公的故事。」

「我小時候，還真是很想有一個自己的葫蘆。」T提起來這件事，嘴角也彎了彎。

「太多的願望了。可那些願望，如今可以輕易實現，卻——」

「卻沒有了那種躍躍欲試，難以壓抑的激動吧。」T很容易就猜出我打算說的話。

「是啊。」我嘆了一口氣，不是為了憂愁，而是為了那匆匆而逝的時光。

不管這樣做多麽好笑，但在只有我和T兩個人的世界裏，怎樣都好，只要是我們心中所願。就算打破了房間裏的花瓶，還是砸到了父親的腦袋，都讓人覺得這是一種理所當然的任性。

時間在窗外的樹上，一點點地把那逝去畫給我，而我的雙眼，只能一次次地伴隨，卻永遠不能換回。時間是人最大的財富，但並不是每個人都希望擁有，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時間本身的意義到底在哪裏。我就是那笨笨的人裏面，笨笨的那個。

（一百五二）

我想起的事情和我正在做的事情，有時就會混溶在一起，沒有一晚睡眠的靜置，它們便似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給我的記憶一次充滿幻魅的迷藏。我不能確定的，並非自己到底是真是假，還是這一切不過是午後無聊之中的一個夢，而是自己到底該如何面對這真實的感受。

在全然不可證明的世界裏，去把握唯一的真相，這就是我對自己的唯一堅持。

普魯斯特喜歡那每一件發生的事，這種喜歡並非好惡，只是關心。

很奇怪吧，明明是與世界相疏離，卻總是那麽好奇地看那一件件濤起雲飛，滄海桑田。我們總掛在嘴邊的那些厭惡的人和事，其實是我們最在乎的人和事。我們的煩惱，正如我們自己，不僅僅是一個敵手，還是一位不離不棄的朋友。

我很難理解自己這種想法，但我願意順其自然地等待它自己向我說明。

正如這次買票，我不時會陷入那左右為難的陷阱，正如一位在海難中堅持的漂流者，手中木板自然無法遠渡重洋，但就因為這種理性的判斷，就該舍棄這唯一的依靠嗎？在沉下去之前，難道就沒有一隻船經過？或者說，即使沒有一隻船，就該放手而釋然嗎？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答案，而我的選擇是不打破這買票的節奏。

我仍然站在那看報紙的賣票人之前，並問他：「有票嗎？」

「沒有。」

無論如何，這就像我們偶爾碰到一位毒蛇編劇，他給我們的所有選擇，都不會改變最終的結局。

我當然滿懷期望，但也對這樣的結果，並無異議。

我甚至開始笑着和他打了招呼，並且為這次走到終點的旅程，感到一種驕傲。

「希望下次好運。」當天晚上，我是這樣回答T的，而第二天的真童，也同樣如此對我說。

至少在這些日子裏，我和T、真童，總算是在一個世界。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