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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愛讀書,喜愛詩,更喜歡哪個? [大家不用困惑,我關注和拍手都是很隨性的,不用一定回拍,也不用一定回關。因為我是把追蹤作為一個個人閲讀器,不定期梳理,隨着自己的關注變化,關注再取關,取關又關注。所以不要困擾,都好,都好,大家一切都好。^_^]

燈前細雨

這個題目來自杜甫的《醉時歌》,如此有名的詩,我卻至今沒有讀過。

一段時間來,都沒開頭去讀集部,心中記得幾首詩,也都是童子時,被師長催逼,才記得下來的。不過,終究還是要去讀的,手頭已經買了李杜等人的詩集,準備好好翻閲一遍。少年不知光陰可貴,如今年紀老大,再去讀書,便只能感嘆記憶不佳,讀過好似未讀。可讀書總不是要做書櫥,孔子門徒所授,便有詩教,所謂:溫柔敦厚是也。

音樂和詩歌是人類共同的藝術,也是可以在不同文化中取得共識,相對來說,音樂可能更好傳遞,因為不用翻譯。而詩歌的互通則要更難一些,無論多麽精妙的翻譯,終究還是會喪失掉那種母語文字的韻味。如此說,讀自己母語文字的偉大詩人所作的偉大詩歌,實在是生於斯,長於是的一種天賜。

杜詩在作者生時,寂寞無聊,他真正被推崇到詩聖的高度,是後人逐漸形成的共識。可好詩就是好詩,我如今初讀之下,便能感受到那種驚心動魄的美。

诸公衮衮登台省,广文先生官独冷。甲第纷纷厌粱肉,广文先生饭不足。先生有道出羲皇,先生有才过屈宋。德尊一代常轗轲,名垂万古知何用。杜陵野客人更嗤,被褐短窄鬓如丝。日籴太仓五升米,时赴郑老同襟期。
得钱即相觅,沽酒不复疑。忘形到尔汝,痛饮真吾师。
清夜沈沈动春酌,灯前细雨檐花落。
但觉高歌有鬼神,焉知饿死填沟壑。
相如逸才亲涤器,子云识字终投阁。
先生早赋归去来,石田茅屋荒苍苔。
儒术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俱尘埃。
不须闻此意惨怆,生前相遇且衔杯。

這首詩的名字是《醉時歌》,廣文先生是當時的名人,喜歡飲酒,在安史之亂前以詩書畫聞名一時。只是也過得不如意,而杜甫恰恰也處於有所期待,卻又不得所遇之時,他自己的詩歌里說: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

後來還有一位大詩人陸遊,也曾表達過類似情緒。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
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可見人離鄉賤,古往今來,都是如此。

杜甫便是在這種情況下,既有潦倒不遇的悲辛,也有青目白眼的遭遇,如今遇到了好友,便寫了這首《醉時歌》。也正因為醉了,纔會有醉了的酒話,所謂酒後吐真言,其實也不是真言。只是人的另一面而已,原本人就是複雜個體,當清醒時往往都會遵從社會規範,不會輕易表露出那些負面的想法,這既是君子懷刑的必然,也是一種個人的修煉。

但人畢竟是人,即使杜甫被後人視為聖賢,可聖賢難道就不寂寞了?聖賢難道就不會感嘆世事,發一些牢騷嗎?便是我所喜歡的孔子,也一樣有憤激語,只是這種話並不是在酒後所言而已。作為創立者,他自有其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地方,但到了杜甫,便只能在酒中獲得那種不吐不快的時機了。

可牢騷並不是為人所喜的,若是同醉同醒,便如寫這首詩的時候,杜甫和鄭虔(廣文先生)自然可以心意相通,共醉得失日月之中,可千載以後的讀者,并沒有總在醉中,卻一樣為之傾倒感嘆,卻又是為什麽呢?

這裏面便有那種詩教的沉思了。

這首詩受到讚嘆最多的便是:清夜沉沉動春酌,燈前細雨檐花落

這幾句忽然插入,讓這種一發不可收拾的傾吐,忽然止住。好像詩人酒後高呼,正在不吐不快時,卻一下子沉默,而本來熱鬧的酒桌,便安靜下來,那種熱辣滾燙的氣氛,便多了些東西。

細雨簌簌,清夜沉沉,酒不再是水,而在嘴中重新有了味道。

如果有過酒醉經歷的人,都能體會到這種熱鬧清冷之間情緒的轉換,無論是真醉,還是裝醉,總之那種竹筒倒豆子的傾訴,讓人痛快,可也讓人覺得空虛。

也正是在這種突然的沉默里,人更能體會到自己的無能和世界的惡意。而這種情緒,反而會更激發詩人自己的叛逆,彷佛陶淵明所讚嘆的刑天一樣,於是就回到了人生的最根本問題上。前面說餓死溝壑,後面則說生前飲酒,既然生死無憑,不可預期,那所謂古來聖賢皆寂寞的感嘆,是安慰,也未免不是一種分擔痛苦的方法。這和我們難過的時候,都要找個地方傾訴一陣相同,問題不一定能解決,可我們因問題而生的痛苦,卻得到了一定消解。中國的天師道講究告罪,這和西方的基督教相同,與其說是期待于未來不可知的審判,不如說是讓現世的靈魂得到安寧。

人是需要有一個寄託的。

杜甫的《醉時歌》滔滔不絶,似乎是將他平生的志願都丟下了,其實他的內心從未放棄,這從他一生的經歷便可知曉。而作為很多年以後的我們,再讀這首詩的時候,初時自然暢快淋漓,正是大杯浮白的好詩,可若是這種激蕩的情緒漸漸消退,回顧自己,思考時事,難免會更喜歡上那兩句不知為何而來的詩。

人生立腳處,或許也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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