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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世界里的明姑娘

當我們習慣了聲音的出現,卻又聽不到屏幕中人物的呼喊,或許會先懷疑電子設備是不是壞掉了,最後則是又驚又懼,直到找到又一個人又一種聲音,纔會放下心來——原來我能聽到。

明姑娘來自一本短篇小說,而我最先是在網上看到的,是改編的連環畫電子版。後來,我很麻煩地買到了一本正版連環畫,硬殻精裝,開本很大,但收到后打開,卻不是最早看過的版本。經過反復查找,才發現那是刊登在《連環畫報》上的版本,當初的電子版應該是被掃描後拆分出來的。

原始刊本的《明姑娘》連環畫

如今想想,真正打動自己的,肯定不是這些畫面,而是那個簡單直接,卻又帶着非常多時代光影的故事。

正如一位作者所說,所有時代所有作者,只是在反復寫着很少幾個主題,而最底層的故事也從未改變。一代代讀者,遇到了一代代作者,然後又和千百年來的千百本書,形成共鳴。我們看到的是一本書,所得到的體驗,卻是在自己心中共鳴的時間大合唱。

這個故事說起來很簡單,就是一位叫趙燦的年輕人,突然失明,在漫天冰雪中,他遇見了一位叫作明姑娘的女孩,從此改變了他的人生。聽起來就是一個灰姑娘的故事,而且很多情節細節,現在看來都帶着作者的有意構建,並不自然,但所塑造的這個主人公明姑娘,卻讓人難以忘懷。即使隔了這麽多久,即使那時候我連漢字都認識不多,但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到現在都能記起,看完後的心情。

那是一種很快活的感受,很難描述,如果不是身臨其境,也無法用言語準確表達。大概很像秋日裏的天空,明朗純淨,不冷不熱的風,雖然沒有春日裏柔和,可帶着一種爽朗振奮的激動。你獨自一人面對廣闊無人的大草原,希望趕快遇到一個人,你期盼着她的到來,然後擁抱她,放心地將自己所有心事都告訴她,然後躺倒在藍色天空下,看着白雲飄過來,又飄過去。你所相信的,必定達成,而這個世界,也沒有什麽黑暗,一切都光明得讓人覺得無所畏懼。

這樣說來,讀完這本書後,我大概收穫的就是孩子的快樂。而且要是大人來體會,而不是孩子自己。

這樣的感受,應該不會再回來了。特定的時間,特定的感覺,讀完後的單純,再想回去,總不那麽容易。當我們開始思考,一切天真,也就漸漸黯淡。世界是一幅油畫,塗抹覆蓋,原本潔白的底色,會染滿歲月留下的色彩和痕跡。本來相信一切的心,也會學到隱藏的技巧,為了讓自己不再輕易受傷,該相信的,也就需要更多試探,而這些猶豫和懷疑,終究讓我們遠離了天真。

是吧?生命裏的歌曲,唱起來,就是這樣。技藝嫻熟的花腔高音,可以將人的嗓音化作一件樂器,然後讓人讚嘆這種巧奪天工的表演。可打動我們的,又是什麽呢?不一定停留在這座收費賣票的大廳,也不一定需要特定的某位明星,只是在某個時候,我們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

我看《明姑娘》連環畫的年紀,大概也不是很老,還有着足夠的青澀。若是從任憑社會暴打的角度評價,我是不合格的產品,相對於整個社會的期待來說,我太脆弱,也太容易破裂,還沒有經過那種鍛打又淬煉,火與冰一次次輪迴。顔色也太過輕艶,並不牢固,彷佛水彩,明亮,俏麗,但也很容易在風雨中撕破分裂,然後隨着流水,不知去往哪裏。

如今回顧我已走過的人生,實在沒有什麽值得拿出來誇耀,也許真地讓我覺得開心的,唯有這時時回憶,卻還沒有為了這些天真的往事,感到羞愧。在一個想要把人塑造成鋼鐵的世界,你也不想那套盔甲下,只是一顆鋼鐵的心吧?

明姑娘其實就是作者幻想中的美好,但現實中的美好,始終是有着殘缺的。

當年的我,很希望也遇到這樣的一個人,直到如今,我也願意在心底默默祝福,每一個真實活在世間的明姑娘。你明白這種心情嗎?

說到這裏,不妨也告訴大家,我到現在還挺喜歡迪士尼的公主動畫。尤其是那些翻拍了多次的經典童話,《灰姑娘》《美女與野獸》……大家都知道這些劇情改編得經不起推敲,可我們還是很感動,也不願意讓頭腦中只有各種理論的爭吵。當我看這些電影的時候,心中緩緩流淌的,只有孩子時的回憶,以及那種對於純淨美好的嚮往。不管有多麽幼稚,也不管這是多麽超出現實,我在想的是,如果想象中缺失了這些,即使有再美好的藍圖,又怎麽樣呢?當我們身為一個社會上的孩子,當我們努力吞食着欺騙、痛苦、流言、辱罵、責怪……的時候,當我們終於變得刀槍不入,學會了嘲笑別人的技巧,得到了指責別人的地位,是不是我們就一定要展示這所有學來的本領呢?

我在這種時候,就會拿起一本書,比如說《明姑娘》,比如說《格林童話》,比如說契訶夫,比如說《聊齋誌異》,比如說《藍精靈》,比如說哆啦A夢,比如說……

我對自己還記得這麽多名字,而感到無比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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