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韋地
林韋地

家醫科醫生,季風帶文化、季風帶書店創辦人。出生於馬來西亞檳城,小學畢業前在台北生活。具有英國和新加坡的醫生執照,目前在新加坡行醫。

台灣疫情筆記 20210522 疫情危機於台灣而言,也是國安危機

這篇寫得可能有點危言聳聽,我也希望是我杞人憂天,但我覺得台灣現在的處境已經非常危險,是危急存亡之秋的時候,需要有關鍵的決策和作為。

台灣過去一年多的防疫成功靠的是海島國家的天然地理優勢和邊境控制,但當這第一道防線被攻破,進入社區感染的時候,可以明顯觀察到無論是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都沒有準備,醫療體系也缺乏相關經驗,篩檢量能嚴重不足,社會防疫觀念錯誤,很多人還停留在去年年頭,有些老人上節目甚至還在談當年SARS的經驗。所以除了炎熱的天氣之外,台灣比去年的大多數國家都還要更危險,你有一個兩千三百萬的老化人口,沒有之前的感染經驗,也沒有接種疫苗,毫無免疫力,然後你面對的是一個比去年年頭更強大的變種病毒。

觀察過去一個星期,很明顯確診數沒有掉下來,而且在篩檢數這麼低的情況下,這個確診數其實不低,(有民進黨說新加坡也是"爆發",但新加坡是每天篩九萬有三十確診,台灣是每天篩一萬有三百確診,而台灣的防疫比此時此刻有三成人口打了疫苗的新加坡還鬆),陽性率下降其實只是篩檢量能增加的結果,不代表什麼。而且病毒有兩到七天的潛伏期,然後有很多是無症狀感染者,所以你現在篩到的只是一個星期前的情況,都已經數千人感染了,實際感染者可能更多,數萬都有可能。而台北巿雖然路上的人明顯變少,但賣場和傳統巿場感覺還是一直有人在活動,(一直看到有老人說他們去買菜),新北巿的人流明顯也沒有台北巿下降那麼多,所以板橋中和明顯案例一直在增加。變種病毒的傳播系數非常高,戴著一般口罩在室內近距離接觸超過十分鐘,也是有高風險。所以以過去一個星期這種防疫程度,病毒的傳染鍊不可能斷絕。更糟的是,還是有不少人從雙北往外移動到各縣巿,有自己坐高鐵南下的,有大學強制讓學生返鄉的,病毒很有可能已經全台都是,當潛伏期一過就會爆發開來,而明顯其他縣巿的群眾的警覺心比雙北更低。

台灣社會也有很多防疫黑區,比如陪伴經驗和性產業的工作者,很多都不會出來篩,但他們還是要生活所以還是會活動。然後台灣也有非常多的移工,有不少還是非法逃跑的,資訊的傳播是有社會階層的落差的,政府的"呼籲"很多時候其實停留在天龍國層次而已,不一定可以有效地傳達到中下階層。更大的防疫黑區是老人,很多老人是不會輕易地改變他們的生活例常的,要買菜的還是買菜,要溜狗的還是要溜狗,要社交的還是社交,除非用強制手段,不然"呼籲"其實沒什麼用。

觀察去年各國第一波社區大爆發的時候,首先出現的就是"老人死亡潮",死亡率會急速上升,然後在大量老人患者死亡之後,死亡率和重症率才會慢慢降下來,(新加坡老人死亡潮還沒出現過所以新加坡政府這麼怕,馬來西亞老人死亡潮正要出現但馬來西亞政府已經沒錢了)。我們還是要務實地接受台灣還是一個亞洲價值的社會,和西方不同,西方人是很可以接受老人死亡的事實,"They had their time”。

但台灣不是,在台灣這種"百善孝為先"的儒家社會,要是大爆發出現老人死亡潮,子女一定把那個帳算在政府頭上。然後台灣的健保本來就非常血汗,在一般情況醫護都很累了,我很懷疑台灣醫院能在短時間內擠出多少量能。染疫在加護病房裡過世已經很糟了,要是沒有加護病房住而過世更糟。然後老人死亡潮裡很多死者會是名人/公眾人物,每一個名人死亡上新聞都是提醒你政府防疫不力。然後一定有一堆醫護出來寫醫院如何被塞爆,裡面多慘,支援和配備如何不足之類。然後一定會有一堆之前唱衰AZ疫苗但自己先跑去打的政客出來大啃人血饅頭,說都是民進黨政府防疫失敗害死這麼多人之類,有確診案例都要槍斃你了,有死亡案例還不要你血債血還。到時就是國安危機,台灣中共代理人那麼多,統媒和中共外宣也一定會瘋狂地攻擊,到時在"中國防疫成功"/"台灣防疫失敗"的刻板印象會動搖台灣的民心,如同原本很討厭中共的中國人在疫情之後也覺得中共棒棒西方很爛了,無法保證在台灣不會發生同樣的事情。

基於以上,我強烈建議台灣中央政府拿出國家的財政儲備,廣派現金和紓困補助,實施兩個月嚴格的行動管制,(我不要用"封城"這個詞,聽起來太負面,好像關住你讓你自生自滅就不理),這樣可以減緩病毒的擴散壓平曲線,還可以換取一些寶貴時間做很多事情,包括:

1, 增加篩檢量能,最好到全國每天至少十萬,政府主動追蹤任何有症狀和接觸史的都篩,而且有必要的話可以重複篩。

2, 如果確定不要走西方輕症放在家的路,那要確保有足夠的集中檢疫所。指揮中心說全台防疫旅館合計有一萬九千床,要確保這些都已經升級為集中檢疫所,(就是說要有醫護人士待命監控),保留使用展覽館做大型集中檢疫所的選項,要確保緊急時可以在一個星期內開始使用。

3, 清點全台灣治療重症患者的量能,有多少加護病房,多少呼吸輔助器,可以在短期內增加多少。延後所有非必要的醫療措施,(elective procedure),將所有醫療量能留給急重症,同時給醫療體系時間調整照顧慢性病患的方式,比如是不是可以改為線上看診,藥物宅配到家。

4, 盡可能推快疫苗接種的速度,疫苗可以大規模地減輕傷亡,而且穩住民心。疫苗要兩個星期後才有完整免疫效力,所以要盡快打,打越多人越好,每人只打一劑。總統府應該用盡所有國安和外交管道向美國求援,尋求最快的疫苗供應。美國一定也意識到台灣疫情大爆發會動搖台灣政局,所以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為了起到示範作用和保護指揮層級,總統應該自己至少先打一劑,若有需要而且證明安全,國產疫苗完全臨床實驗上巿後還是可以留用為第二劑使用。

5, 給台灣社會習慣疫情下的生活,給企業有時間調整工作的方式,思考新的經濟模式和策略。同時也給群眾有時間吸收疫情資訊,而降低對疫情爆發的心理恐慌。

即使疫情可能沒有這麼糟,但若能做到以上,以後要是台灣還是爆發社區感染,傷亡也不會像現在完全沒準備就太爆發那麼慘重,可以減低對政治,經濟,和社會的衝擊

我覺得疫情發展到現在已經超過陳時中可以承擔的範圍了,防疫事涉國安,總統應該親上火線,負起全責。可以找有民望的公衛專家,如前副總統陳建仁,組一個疫情國安團隊,協助總統,以更高的層次掌控全局,提升決策品質,因為現在社區爆發感染已經不只是醫療專業問題,也是國安,外交和經濟問題。作為民選總統,蔡英文必須要確保她是決策者,和她會負起決策的政治責任,這樣才能說服國人接受更嚴格的防疫措施。

去年的時候我是很反對各國輕易實施行動管制的,因為疫情還很早,要留下社會量能打持久戰。但台灣現在的情況不同,台灣現在的處境脆弱,而疫情已經可以看到終點線了,(全世界只是需要打疫苗的時間,打完就贏了),沒有必要冒這個險,應該料敵從寬,寧可防疫過度也不要不及或過慢。

台灣是一個民主社會,中央政府的決策也取決於公眾的意見,防疫不止是政府的事也是個人的事,所以台灣人對此都應該再多作思量。

圖片來源 https://time.com/5826025/taiwan-who-trump-coronavirus-covid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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