鏈鎖可能一直都在，雖然它看似不存在

前幾天，友人說他的手機裡，一直被推播某則低卡的討論串。

等著吧！這篇一定會被記者抄走。

女生被男友的母親嫌棄學歷，還是高學歷，確實是個記者會想抄的亮點吼？

這種事情表面上看起來是高學歷的問題，背後的那個脈絡，其實你知道，我知道，獨眼龍也知道，但很多人不知道。

也是吼！畢竟當年沒學歷時被嫌棄，學歷變高之後也被嫌棄，連工作之餘的進修也要被嫌棄，先後經歷過這三種情況之後，才會知道問題不在學歷，而在於不想當個放棄思考的女人。

不分性別，在父權體制裡活得順風順水的人們，或是其實只是在父權體制裡討得一點剩飯殘羹，就覺得該感恩戴德的那些人。或許，他們一直想維持某個理想的世界，那個世界裡，有他們對「女人得成為甚麼樣子才優秀」的美好憧憬。

女人最好不要有太多意見與想法，前人怎麼做跟著做就是了，不要質疑，總之都是為你好，你腦袋的標點符號，最好不要有問號。一個女人，想把心裡的那些問號，全部攤在陽光下，會讓這些父權仔招架不住。

雖然父權仔心裡的那頭野獸，很想把這樣的女人用鏈鎖給圈禁起來，再強迫她生下十個八個娃，讓她認命跟聽話，但話又說回來，他們還是受過基本的文明教育，公民課本沒說這樣是可以的喔，法律上更不用說，所以就算心裡憧憬，理智上很清楚，不該外顯這種行為。

生活在標榜社會富而好禮的父權仔們，想讓一個女人守本分，讓她閉嘴，不要想太多，就要用禮貌的方式。其中一種禮貌又有水準的方式，就是從批評女人的學歷來入手。

女人要多讀書，有知識跟學問，才有能力過更好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

學歷就像一張門票，努力讀書獲得的知識與學歷，在未來能有一份不錯的工作與收入；避免與粗鄙不文的對象走進婚姻與家庭(但是他們不會跟你說，高學歷的對象也可能會家暴)；甚至能夠擁有各種興趣與夢想。欠缺這張門票的那些年，要是想幫生活加點料，暫時拋開教科書，放空讀讀寫寫，父母的那套「學歷至上論」，就像愛的小手，往你的臉上呼過來：

天天都在想這些有的沒的，人家有讀大學才能做這些，你有嗎？人家讀台大，那麼厲害，你呢？

沒有學歷，就沒有選擇權和話語權，我在大學畢業以前，一直都這樣被父母教育。好吧！為了講話能給力，我梭哈惹！

多拿了兩張證書的過程中，父母用來靠北我，拿來當作愛的小手，呼在我臉上的，不再是那套「學歷至上論」，而是「學歷無用論」：

讀那麼多書幹甚麼？越讀越輸，人也越來越不受教！想的事情也很奇怪！呆呆的跟著做不就好了嗎？又不會害你。虧你讀那麼多書！

阿以前不是說，女人擁有知識跟學問，才有能力過更好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嗎？求知求學的過程中，對習常但不合理又變態的現象/問題/意識形態/道德，有反思批判與質疑的能力，不就是為了過更好的生活跟自我實現嗎？

真相呼之欲出惹！其實父權仔開口閉口「學歷至上」，到最後髮夾彎變成「學歷無用」的背後，重點根本不是對女性學歷高低的嫌惡，而是內心深處恐懼女性，一旦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拿到了話語權，他們那些已經像風中殘燭/蟾蜍似的，站不住腳的婚育觀、道德觀、公德觀，以及仍然停留在清末民初的性別意識，會越來越沒有生存的空間，父權仔賴以活著的空氣就是這些。

沒學歷的時候嫌人呆，告誡人沒資格擁有更好的生活；當不錯的學歷入手之後，又嫌人家幹嘛不呆呆的，勸人呆呆聽話，才能過更好的生活。

父權仔就是死不直接明說，在他們期待的美麗新世界裡，女人不該太有自己的想法，無論學歷高低，都不該質疑既有的父權體制、挑戰男性理當優位的性別秩序，以及不該想跳脫婚育、從夫、生子，然後一路終老到失智、死亡的人生標準答案。

更有甚者，不提學歷，連花自己的錢，繳學費去進修個語言或技能，都能被這些父權仔，投以不友善的白眼。例如那位血緣上是我親爸的魂淡，當年對我把日文撿回來重學這件事，舉手投足間就充滿厭惡。

你日文很好了嗎？你會講日文嗎？學日文之後也很常去日本，開始看不起人了嗎？

我原本沒想看不起他，但是他這種敵意，還真讓我越來越看他不起。

或許他死要面子的內心，無法明言的是，女兒重學日文，可能會越來越「知日」，對他這種在日商工作過，最後因為過氣而退休的沒路用老人而言，真的很不是滋味吧！怎樣也要讓漏一下我的氣，暗中提醒我，就算懂得比他多，也不能讓他覺得沒面子，得要裝不懂，不能讓他有被超越的難堪。當個爸爸乖巧柔順又不反骨的女兒，就算只是顆彈珠，也會被當成是明珠，這樣有何不好呢？

我並沒有想超越這種人甚麼，一個退休之後，把日文忘光光，床頭每天放著一本日語教科書，好幾年都停留在五十音那一頁，怎樣都記不起五十音的老人，我真的很難超越。

學歷不好的時候被嫌過了，有個不錯的學歷也被嫌過了，連讀進修推廣的日文班也被嫌過了，三種情境我都Run過一次之後，這些父權仔心裡在想甚麼，瞭然於心。看到低卡的那則討論，對當事人有高學歷，還被未來婆婆嫌棄這件事，完全不驚訝。

所以，C國那個被拐賣當成生子工具的小花梅，頸上的那道鏈鎖是有形的，多數女人身上的鏈鎖，則是無形的。鏈鎖可能一直都在，雖然它看似不存在。

歐對了！其實這篇文中的那個友人，其實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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