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信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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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人往 日出,日落

在疫情那年失业15(连)

“你那儿几点?你这是大半夜睡不着觉?”聊天屏幕上很快弹出一条回复。

“嗯,睡不着,心里有点难受,想找你聊天,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凌晨两点多给朋友发信息的多海没想到能这么快收到回复,国内现在是一大早,上班的人应该还在通勤的路上。李靖跟多海是发小,小学就认识,双方父母在同一个单位上班,那时还住在单位家属院里。小学时大家给李靖起外号,叫他“李天王”,因为他跟《西游记》里的托塔李天王同名,这事还是多海带的头。为了报复,李靖管多海叫“夕夕”,因为那时多海写自己名字时,“多”字总写得像两个并列在一起的“夕”。

李靖打来了视频电话,多海顿时觉得有些兴奋,接起电话就说“哎呦,刚问你有没有空,你视频电话就打来了,今天不用上班吗?”

“现在我们只要保证一周两天去公司就行,我今天在家办公。咱俩这么久没联系,你上次也没回来,我就想着干脆给你打个电话。怎么?你屋里有人不方便?”李靖说完还顺带一个坏笑。

“方便得很,要不要我带你参观一下我这单身男青年巴掌大的地儿?也没啥,我就是最近不是很顺心。所以想找你聊聊,吐吐苦水。”

“你咋了?你先等下,我上个厕所。我感觉你这苦水一时半会儿吐不完,你让我准备下。”

“行行行,快去。”多海久违的笑出了声,感觉又回到了以前互呛、互相开玩笑的小时候。不过,李靖说对了,这苦水可能真的一时半会儿吐不完。多海也觉得自己没了困意,便起身冲了杯咖啡,端回床边,等李靖。

“说吧,我这茶也泡好了,陪你大战三个小时是没问题。但要是我工作上有电话,我得立刻接,我先跟你说一声。”

“没问题,明白。也没啥大事,就是我找工作不顺利,打击特别大。顿时觉得对自己很失望。可能就是因为从博士到失业的落差太大了,我一下接受不了。我现在跟你说这些都觉得有点幼稚,放在任何一个局外人身上,谁都会劝‘没关系’,‘看开点儿’,‘工作不好找,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但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感觉怎么都做不到豁达。”

“对啊,就是这样。好听话谁不会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就都傻眼了。人就是这样,只会劝别人,大道理一个接一个,但其实都暗中希望倒霉的不是自己,希望自己永远都是幸运的特例。我说这话你别不爱听,我最多就能跟你聊天,帮你解闷,其他的确实是爱莫能助。你说你要是在国内,我说不定还能帮你找找工作,但你在国外,还搞学术,这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我找你也不是因为觉得你真能帮我找工作,可能就是这段时间跟人交流少了,又有这么多烦心事,憋的难受。我跟家里打电话也就是聊聊有的没的,他们现在也担心我这边疫情严重。我其他的也不想多说,就觉得说了没用,还让他们操心……”

“那你跟我说就不怕我操心啊,夕夕?还是你觉得我铁石心肠?”李靖打断多海后来了这么一句风凉话。

“你操心我不怕,你这么年轻,现在操我的心就当是为你将来操更多的心作准备,回头等你中年危机的时候,发现自己过得如鱼得水,你就知道感谢我了。”

“哎,你小子,感觉你这社会学博士读完也啥长进,嘴还是那么毒,你难道不应该在我面前多展现展现你博学多才、体会人间疾苦的一面吗?就知道开我玩笑。唉,你认不认识彭伟?咱高中隔壁班的,后来文理分科的时候,因为中途决定文转理还留了一级。”

“知道知道,但我跟他不熟,我就是出国前有次同学聚餐的时候听说他也考到华北科大了。他咋了?”

“他死了,猝死的,上周的事儿。”

“啥?”多海愣住了,听到彭伟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在脑海里努力搜寻对于这个人寥寥无几的模糊记忆。“他咋就死了?”

“我也是听说的,我前几天跟肖茹吃饭的时候,她跟我说的。他俩后来都去大厂工作了,在一栋楼,但不是一个部门。当时好像是因为赶项目,彭伟一连加班好几天,基本没睡觉,后来回家路上直接在地铁站晕倒了,120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真的太可怕了,才30出头。这件事对肖茹打击特别大,我上次跟她吃饭的时候,她说她一听说这件事就立刻请病假回家睡觉”,李靖的口气让人感觉他好像有点想笑,但笑中有透露着苦涩,“我说‘你现在才想起来回家睡觉管什么用啊,你长期睡眠不足是睡一觉能补回来的吗?’”

“道理虽然是这样,但你得想想,跟你天天一起上班的人,本来好端端的,突然就没了。你当然会担心自己啊!他俩就算不在一个部门,估计工作强度也差不多,996,对吧?”

“996那是日常,遇到有项目的时候,肖茹跟我说是基本上是007-一周7天,天天加班。我听她说完我就庆幸我没进大厂。”

“说的好像你们搞金融的能做到劳逸结合一样……”

“对,加班确实很常见,或者就是我命好,我现在工作的地方双休年假是有保证的,加班少不了,但我至少每周能有两天夜生活,去酒吧,看场电影,打打球什么的。我真不是非要在这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觉得我也就是苦中作乐,听了肖茹说的事,感到自己生活还没那么糟。肖茹说她请病假那几天躺在屋里哪儿都不想去,一直在质疑自己现在的这个工作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打算辞职?现在疫情这情况,她打算辞职?”

“她到没这么说,但我感觉她对自己的工作一下失去了兴趣。也能理解,上大学、找工作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这是实现自己财务自由的唯一道路,咱不说别的,就说有份工资,开始经营自己的生活,这是人人都有的想法,对吧?但我现在也有这感觉,就是等你开始工作了,你才发现,你以为的那条通往自由的路上,其实摆满了枷锁,你每走一步,你脚上的枷锁就多一道,到最后,就像彭伟,锁的重量沉的让你再也站不起来了。”

“……嗯,你说的……”,多海一时不知怎么作答,一方面李靖的话实在精辟,让他这个社会学博士哑口无言,另一方面,那些话说的就是他对工作的憧憬-有份工资,经营自己的生活-但问题是,他的憧憬带给他的是条自由之路,还是条枷锁之路。

“你等下,我有个电话得接一下,一会儿再打给你”,说罢就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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