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Law School同人】03 清醒夢
臨近畢業的日子,姜率為了已然清晰的志向一面準備著律考、一面隨著朴律師累積經驗。
用不著楊宗勳費心,她的日常已被各種忙碌填滿。
不過他還是起到了些推波助瀾的作用,例如在朴根泰不想再一次攬上麻煩而打算拒絕姜率時,給他打了通友好的電話。
姜率的努力看在他眼裡既是欣慰又是心疼,偶爾也不禁有些悵然若失。
兩人見面的機會比起過去少了許多,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記得更清楚的是她在法學院大廳睡著的面容,即便那亦是他珍視的時刻,他仍想念姜率望著他的眼神。
辦公室沒有她時不時的打擾也恢復了往日的安靜、回到一個人獨處的沈寂。
他自然早已習慣,只是不再那麼喜歡。
晚上十一點,楊宗勳結束了手邊工作,捂著發熱的額頭走出辦公室,他確實有些逞強了。
這兩天難得染上感冒的他本該早點回去休息,可想著又是幾日未見姜率,便又翻出幾篇下個月才要發表的論文修改到現在。
——這個時間點估計能在大廳遇上她吧。
可惜他走出電梯時是失望的。
姜率日常待著的沙發上空無一人,只有她的背包靠在角落。
要在平時,他觀望了一會兒沒見到人也就離開了。可病著的人似乎總會有所偏執,尤其是額間更燙了的他。
哪裡傷了痛了他都能忍著,唯獨過載的腦袋已非理智可以掌控。
楊宗勳在沙發旁駐足,手裡的公事包越發沈重,怎麼樣就是不肯提起腳步。
她或許買了宵夜?或許去了洗手間?或許再等等就能見上一面?
眉毛一挑,他忽然興起生病的自覺。或許,應當在此休息一陣再走。
於是他決定坐下來,等她。
楊宗勳還想著這時間可以再閱讀幾份文件,讓他留下來的緣由更加合理,卻沒發覺兩者根本的矛盾之處。
他亦高估了自己的狀態,甫一坐定,來自大腦的陣陣眩暈便與身體的疲倦一同襲來,他不由得昏睡了過去。
總將自身情感深藏的他一直是個多夢之人,也因此當他不想夢見什麼的時候,他會選擇拼上整夜的圖。
後來他減少了這樣傷身的舉動,倒不是為了年紀或者健康考量,只因姜率開始在他的夢裡出現。
他並沒有刻意追求,可確實在每晚入眠之時隱隱期待。
然而現實的理智似乎延伸到了夢境之中,淺意識沒有半分放縱,兩人仍舊維持著固有的距離。
任憑情節如何發展,每一次畫面總會結束在同樣的地方——
天色和煦,姜率對著他笑顏正盛,他向她伸出了手卻只是拂過衣角,什麼也沒有抓住。
然後他會從夢中醒來,將自己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
姜率一邊抹去嘴角殘留的醬汁,一邊走進法學院大廳,遠遠地就發現沙發上的熟悉身影。
楊宗勳低垂著頭,落下的幾縷微捲髮絲令姜率瞧不清他的面孔。
她不是沒看過他在辦公室睡著的模樣,卻是第一次見他沒有拘謹地把雙手交疊於小腹之上,只是隨意擱置身旁,坦露的手心像是宣示著主人現在毫無防備。
——堂堂刑法教授怎麼會睡在這呢?
看著他略顯脆弱的姿態,姜率心裡沒來由的躁動起來。她沒有多想,開口喚了幾聲。
「教授、楊教授?」
眼前的人沒有一絲反應,她只能大起膽子試圖晃一晃他的肩膀。
伸至半空的手還未碰上他分毫,楊宗勳卻早一步抬起了頭,似乎這才對她先前的叫喚有了遲來的回應。
姜率仍彎著腰,有些尷尬地對上他迷茫的目光,正打算起身解釋些什麼,卻被他一把扯過手腕、拉近身前。
頓失重心的姜率下意識地用另一隻手撐著他的胸膛,在自己與他之間留下一點餘地,只是這點空間亦改變不了他們徹底越線的事實。
她堪堪跪倒在他腿間空隙,膝蓋蹭著他的西褲陷入沙發。
兩人額間相抵,交換著鼻息,近得沒法看清各自的表情、近得只能望進對方的眼裡。
自楊宗勳傳來的灼人溫度在姜率臉上蔓延,從微弱火苗直至燎原之勢,彷彿下一刻就能將她燃得一點不剩。
她應該逃離,卻已來不及躲避。
姜率腦中炸成一團,如夢似幻。
她未曾與誰有過這般親密相依,更別提眼前之人是楊宗勳。
明明身為被動的一方,她卻覺得是自己褻瀆了心中的神明。
她的神明本該高高在上,散發著令她拼了命也想追上的光芒;
她同時也窺見了他試圖隱藏的傷,可神明總以為放著自然會好——或者他從未想過要好。
但不該是這樣的,為了正義傾盡一切的他不該獨自舔傷。
她忘不了高中初遇時的情景,那時的他,看著自己還會露出無奈卻明顯牽動嘴角的笑,那是屬於凡人毋需藏著掖著的情緒。
於是她想,即便不敢奢望與神明並肩,但若是再靠近一點,是否就能令他好受一些?
她沒打算將他拉下神壇,只是不願看著他那樣壓抑孤單,盼著他找回恣意所欲的神明姿態。
如今神明卻親手扯著她下墜。
她無力思考最終會墜入何處,所有感知都集中於彼此身體的每一分接觸。
他的心臟在她手下跳得無比真實,原來神明終究有著凡人之軀;
從前覺得他慣用的氣味太過沈鬱,直到呼吸間纏繞著彼此氣息才發現,終究是她離的不夠近,沒有把自己也融進去。
驚惶、羞愧、無措——姜率心中念頭百轉,到底化作一絲膽大妄為的期待。
然後她總算等到了楊宗勳嘴唇微動,聽見他用乾澀的嗓音喃喃低語。
「這次,終於抓住妳了…」
楊宗勳又走在了熟悉的夢境之中,一樣的場景,一樣的她。
他盯著姜率幾步之遙的背影,靜靜等待她再度走入那一片燦爛陽光,並準備在她轉頭對他微笑之時,遞出自己注定一無所獲的手。
可這次竟不同以往,他第一次在夢裡真切地握住了她,甚至拉進了自己懷中。
難道病了,理智便也懶於入夢了嗎?
心動之餘,他不禁生出了些自嘲的感慨。
在他就要喊出姜率的名字之際,卻恍惚意識到額間不屬於自己的冰涼,以及手中過於真實的觸感。
楊宗勳心裡一緊,陡然清醒。
敞亮的天色被明黃燈光所取代,眼前之人還是姜率。
明明是得償所願的情景,此刻卻只是令他驚慌。
他驀地站起身,抓著她的肩膀將她從自己身上拉開,回到兩人應有的距離。
她踉蹌了幾步站定,抬眼不知所措地望著他,臉上紅暈泛至耳邊,心思昭然若揭。
而他無顏以對。
「教授…」姜率吶吶地開口,語氣間藏不住希冀。
聽見教授二字,楊宗勳臉色驟冷,散盡了一瞬間曾考慮棄守原則的念頭,內心的愧疚更甚。
腦中眩暈尚未褪去,思緒已然清明,他是犯了不該犯下的錯。
再沒幾個月就能卸下師生制約,為何偏偏要在此時打破?
楊宗勳,你就是這樣保護她的嗎?
手心還殘存著她的溫度,鼻間仍充斥著她的氣息,他不敢再賭這個狀態下的自己留有多少自控的餘力。
嚥下口水讓刺得生疼的喉嚨恢復作用,他勉強以平日的口吻擠出一句敷衍託辭。
「抱歉,是我失態了。」
然後他轉身拾起公事包,無力再去設想自己的背影在她看來有多心虛,只能忽略她顯然不信的神情,不去分辨她眼底的情意,逕自離去。
唯一慶幸的是今夜大廳除了他們再無別人,所以他還能裝作兩人之間沒有任何變化地狼狽逃開,留下姜率獨自紅著臉愣在原地。
楊宗勳沒有回家,卻是一個人在醫院待了整晚。
他不敢、也不該夢見姜率,他知道自己注定無眠,可也清楚身體實在禁不住這樣的消耗。
隨著點滴的作用,體溫總算漸漸降了下來,心裡滿溢的情感依舊燒灼著胸口。
儘管他盯了一夜的天花板,仍沒有得出一個除了逃避以外的答案。
再後來的許多個日出,他幾乎都是醒在了拼圖桌上,然而圖中那塊空了一陣的缺口卻始終沒有被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