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颜
禾颜

怪就对了

雪夜

为世界盖上雪吧,因为冬比雪更冷;让我握上你的手吧?虽然是我的手更冰

春前,寒潮领雪做绝望的反扑,莫城并不每年有雪,也并不每年都这样冷。

街上,大半人戴着绒毛帽,偶有埋怨天气的高声,但总体,交谈多在秘密地进行,有时心照不宣的笑,碍于寒冷,脖子固定,整个上身前后摇摆,远远看上去,很像北极圈中的企鹅学会了建造都城。

彩色霓虹灯,橘黄发亮的天空,诚抬起头,回想昨夜梦醒,揭开帘子,刺眼的月明。

诚喜欢雪,但一整天,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投入,更无论提振心情,并且双手冰冷。或夹或提,怎样都无法安置碍事的公文包,尽管这与曾经一切妥善的它,只差了几张纸。

同样经过一整天的累积,雪却有了喜人的高度,有身处另个世界的奇幻,踏足在雪上,也十分滑溜。诚试了几次,往后的大半路程都这样闲趣的消磨着走。

与行人相反,行车就谨慎的像年迈持拐的老头,客运公交车的速度甚至不比稍匆促的步行。

疯狂者依然存在,将过马路的时候,一辆越野车一骑绝尘的追赶最后几秒绿灯,诚骂了半句,并十分相信——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双手脱离能有比踩下刹车更短的制动距离。他想诅咒那车的驾驶员尝点教训,但也期望任何人平安,更何况情况都有紧急,也许他的焦虑有妥当的原因。诚叹了口气,不再思考无聊的事。

小区的收容中心灯火通明,流浪汉们占了流浪宠物的便宜,这天气实在冷的要命,如果没有地方避雪遮风,基本是踩在死亡在线跳舞,以有些癫狂的那种舞步。近月,诚两次见到倒在地上的流浪汉,都引来路人遮嘴瞪眼的围观,发现外星生命似的热情;急救车不紧不慢的从远方来,只等向警局确认身份,即奔火葬场,为绝望冷的夜稍稍加温。

两个褴褛的男人跳着碎步聚在周边的便利店前,诚与其中一人打了照面,再普通不过的猜忌与茫然并存的脸。

也许胃在作祟,诚稍提速,更急切的想回到家。落在身上的雪一点点融化,但不同雨,穿在最外的薄外套也没有湿透的危机。

路旁的餐馆中有暖和的光,靠窗的情侣才卸下外衣,握着彼此的手摩挲取暖,侍应生及时送上诚也想一饮而尽的热可可。

更多商铺已经关闭,招牌的灯光却有种科幻电影里末世后的倔强——不肯关闭。

转角,住宅区的灯光热闹,街上却罕见行人。照料孩子的父母一定希望尽早安顿好小天使们,便与久违的重温二人世界,短暂脱离照料、哭声和精打细算,浸一遍爱河,并期望这美好感觉能撑到下个浪漫佳节,不被烦恼提前吹散。

归家的最后一条街,诚终于见到三个小矮人,都穿着黑衣,近些,听见声音,大约是姐妹。

「这么厚的雪!」最小的一个走在最前,惊异的感慨。

这是诚来新界的第一年,无法与过往比对,但这样的雪还不足以让他欢欣雀跃,不足以让他像狗狗一样跳进雪堆里打滚。

次幼的妹妹停在住宅楼前的一辆车边,伸出一指模糊又迅速的画了个图案。

最长的妹妹走在最后,用手掌很平常的抹掉那图案,并在转身的时候交上诚的视线,眼神中没有胆怯,却十分陌生。

诚感到一阵幽灵的冷,来自微风,或所谓成熟的年龄。他仍很愿意在雪上写下某个人名,画下某种表情,但又会是谁替自己擦掉这幼稚的梦,他最想见的更是其他人见到那些创作的表情,但多半只是冷冷一瞥,又用个熟练的动作将一切清零。

「我回来了……」雪不在客厅,但卧室亮着灯,穿着正式的连衣裙,赤足踩地,小跑出迎。

「今天好晚。」雪没有更多埋怨,只默默将餐桌上的晚宴放进微波炉,又热了一遍。

「没有开车……」诚稍稍辩解。「你知道我,冬天,下雪,不想碰方向盘。」

「头发都结冰了。」雪伸出手,摸索诚的头顶,接上一个新婚妻子的拥抱,再退后,笑盈盈。

「我其实……去拿了我们的体检。」

像关掉的灯,雪一瞬失去表情。

「我不行吧?」她彷佛一切都懂,却乖巧又沉静,从显微镜也找不到情绪波动。

「我……居然更希望伊情绪失控,发泄或许助于放松。」

雪缩起肩膀,缓步上前,由诚的怀抱收纳,一切动作都仍像在执行命令,随后,如渴水的鱼,一顿一顿的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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